大牢的大铁门正缓缓的在我身后关闭，我抬头望了望天，然后深深地呼吸着三年以来第一口自由的空气，再看向不远处的道路，道路上尘土飞扬，路边有一个人牵了两匹马站着，呆若木鸡。

这时我身后的大铁门合拢时巨大的撞击声惊醒了他，他看了过来，发现了站在路边的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东面来的阳光洒在了他的半边身体上，让他健壮的身躯形成了完美的明暗对比，宛如雕塑。他是我兄弟，莫斌，我们都叫他老三。

老三拿出了土陶制的酒壶递给了我说：“老二，来一口。”我接过酒壶畅饮一口，酒线如火烧般的顺喉入腹，“不错，这是镇上苗家的土烧，好久没有喝到了。”我把酒壶还给老三，他接过去也灌了一大口。

“其他人呢？”我问老三，老三说道，“昨天我去了你父母家，说你今天出来，他们说你早就死了，叫我不要去烦他们。老二，实话实说，咱们也确实不要去给爹妈添堵啦，你哥在西北白虎军中刚刚升了校尉，现在也是军中的一号人物啦，你姐夫去年中了秀才，姐姐也经常回娘家照顾你爹妈，你家里现在挺好的。”

又灌了一口酒，总结道：“咱们这种人啊，不配有家”。我点点头道，“老大和老四呢？”“老四两年前去了西南边陲，在那里据说混得很不错，老大半年前也去寻他了，上个月老四捎信来说是老大死了。”

说完老三看我没言语，就继续说：“说是老大帮人收账，没有要到钱还被追杀，走到一个乡下人家的院子里，想要口水，拿到碗刚想喝，就断气了，身上也没啥伤口，老四也不清楚人怎么死的。”他说得很慢，一字字吐出嘴来，我听得很仔细，额头渐渐地出了一层细汗。

我静默良久然后说：“老三，我们先去接老大回来吧。”老三一脚踢飞边上的小石块，“我早就想去见识一下了，就等你出来呢。”

广安府是帝国数一数二的大城，夜色下的红袖招灯火通明，我和老三两个人站在街道对面看着小夕提着裙裾飞奔而来，“二哥出来啦，三哥你多久没来看我啦？”小夕同时拿出一个精致的影青瓷的酒瓶，“里面还有大半瓶，客人喝高了，我趁他没注意，揣出来啦，二哥三哥你们喝。”

夜幕下的小夕眼睛闪闪发光，“这个时候找人家有什么事情，还要表演呢？”小夕瞪着大眼睛问。我抢过酒瓶灌了一口然后递给莫斌，“拿点钱来用吧。”

小夕瞪着我：“怎么可以这样的！总是问我要钱！我的房租还没有交呢。”“别说那么多了。”莫斌说：“先拿十两给我们。”“我不给！”小夕凝视着莫斌，“我还以为你们是来看我的呢。”

我一向沉默内敛，这个时候就需要莫斌发挥了：“别太小气了，十两银子而已，小意思啦。”小夕还是凝视莫斌：“在这里跳舞，每个月三十两银子，二哥，跳舞其实也很辛苦的，试试看连续做二十个倒立是什么滋味。”

我继续沉默着。“废话多，我们是有急用，否则也不会找你要。”莫斌怒气冲冲的说。小夕不说话了，眼圈里转着泪水，泫然欲泣。

我说到：“我们要出趟远门，差点路费。”小夕惊慌的表情：“你们是要跑路吗？”“不是，就是刚从牢里出来，出去散散心。”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些碎银，又从怀里取出一块银子，递给了莫斌。莫斌接过来，拉上我转身离开。

小夕望着我两的背影，突然带着哭腔大喊一句，“你们要好好的，还有记得还我钱啊，记得给我买礼物啊。”

老三抱怨说道：“还是小时候的小夕乖，天天挂在我们两个身上，从不顶嘴，让干嘛就干嘛，哪里像现在，那么难搞。”我简单说了一句：“咱们要珍惜她。”

人啊，就像一块石头，笔直的不断的下坠，直至有一天，撞击到地面，才会定型，展现出最终的形态。我心里有一个预感，此次西南之行，我会找到属于我自己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