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我还真是差点被你带跑了思路……你在意识到威胁之后，立刻巧妙的用话术转移了注意力，故意伪造出一副感情迟钝的样子，给自己披上了‘大公无私’的救世主的外衣，就连我们刚刚都被你骗过了……”

“你对于人性的推演，真的已经达到了极致……完美的切入了我们最在意的角度，完美的避开了我的逼问，完美的掩饰住了自己身上的疯狂底色……”

“你真的是个很聪明的家伙，非常聪明，我刚刚都差点上当了……不过，我发现我们之前针锋相对的聊了那么多，好像非常不巧的忽略掉了一个问题——那位神明的名字，是什么？”

面对着萧遥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混沌之子整个脸都僵住了，他呆呆的保持着一开始的动作，像是雕塑一般纹丝不动。

“得嘞，别推演我的性格特点模拟话术了，直接明说吧，我只要一个答案——那位神明的名字，是什么？”利爪在萧遥的指尖蔓延而出，他一把扣住了混沌之子喉咙，“虽然这个身躯大概率只是一个你的用户界面，我撕碎这具身躯影响不到你一丝一毫……不过，我想我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了……”

“神的名号……我不能直呼……”混沌之子的声音略微有些断断续续的——或许现在的他正在调用大量的运算力模拟应对自己的话术，或许他正在开启那些地下的武器谁被对准自己。

不过……那已经毫无意义了，因为萧遥在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完全下定了决心。

“既然你不肯说，那么就让我来说如何？”萧遥摇了摇头，果断的打断了混沌之子接下来的话语，用一种有些癫狂的状态一股脑儿说出了那一长串的称呼，“伏行的混沌，千面的疯神，外神们的信使和代言人……祂的名号是……奈亚拉托提普……”

“你怎么……知道的……”混沌之子的声音越发的模糊不清，还夹杂着一些类似接触不良的老电视的滋滋声音——在这完全超出他推演的情况下，底层的数据流大量出错，他连应对正常的交流都有些困难。

“奈亚拉托提普……呵呵，在我们故乡的记载里，他是最恶劣的外神，没有之一……只要与祂沾边的事情，我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相信！”

萧遥注视着混沌之子那双朦胧的眼瞳，虽然瞳色与萝兰完全一致，然而却没有一丝一毫萝兰眼中的灵动……他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相信你说的一切，你也不用思考为什么我的故乡会有，你是我的敌人。而只要确定了是敌人，就算是神……我们也会杀掉。”

“……”混沌之子愣住了，有那么一瞬间，这个“用户界面”上那种他刻意模仿出来的、类似于人类的“生机”停滞了。

推演出错，界面卡顿，大量的bug充斥。

就算是这个世界文明制造出的超级AI，萧遥的这番关于“奈亚拉托提普”和“神亦可杀”的言论也直接把他原有的设想全部搅乱了……

混沌之子不理解，为什么区区一个凡人，也敢对那样强大而恐怖的神散发出如此强烈的敌意；为什么明明已经猜测出了一切，还敢于前来向自己挑衅？

有人能推测出被自己隐藏的真相，这件事他有过备案，然而那人知道了真相居然还敢出现在这里，居然还敢对自己甚至自己信仰的那位神明发起挑衅的行为，是他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的。

“理解不了吧？或许这就是你还没有把人性解析彻底的原因吧……权衡利弊，苟且偷生，种族延续……这些都是人类所固有的东西，但是我们除此之外，还有一份你不能理解的高贵——总有些东西，高于其他。”

另外，还有种你不知道的能力，叫做“不死性”……萧遥先是默默的在心里为自己说出的漂亮话点了个赞，然后又默默的暗自补充上了这一句。

为了理想和尊严而勇于挑战不可能战胜的敌人的热血青年当然存在，萧遥尊敬那样的人，不过萧遥自己可不是那种愣头青……他是负责抱大腿的。

开玩笑，假如没有“不死性”的加持，他才不会来这个鬼地方找死。

不过……这种场合下，话还是要说的越漂亮越好。

“无所谓的高贵，无所谓的送死……生命是一种珍贵的东西，我不认为把仅有一次的生命浪费在这种无所谓的事情上是明智的……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人类这种种族，就是经常会爆发出这种完全不理智的举动，让我至今都有些困惑……呵呵，我得承认，你们猜测出了一切的真相所耗费的时间比我预计的要短很多。所以你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成全这份‘人类的高贵’而送死？”

混沌之子一把扣住了萧遥的手腕，慢慢用力把萧遥的爪子从自己的喉咙位置拉开。他的力量大的出奇，皮肤表面有庞大的静电流缓缓流淌。

只论力气的话，混沌之子这具作为“用户界面”的躯体就已经完全压制了萧遥，更不用说这只是他那庞大的机体中溅落出的一滴水。

“与其说是猜测，倒不如说推理好听一些？我可是名侦探……不过，无所谓了。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想要咨询你一下——我们几乎已经推断出了曾经所有的真相，只是还不清楚，你和认知扭曲场，为何都如此憎恨人类？”萧遥收回了手，稍稍后退了些。

“认知扭曲场憎恨人类需要理由吗？进化到另一层次的智慧种族与之前的智慧种族不就是先天敌对的关系吗？在这颗星球最古老的历史上，两只不同种族的猿人也曾经有过类似的争斗，获胜的一方把另一方活生生吞噬殆尽……进化的道路就是如此的血腥，如此的不讲道理。”

“……他们自认为是进化的人类吗？算了，姑且我也不去评论这件事对不对了，那你呢？你对人类的观感……不像是单纯的‘奉命行事’，你也憎恨着人类，只不过你却一点也不像是人类进化的下一阶段。”这也是一个萧遥目前稍微有些在意的问题，他没有找到让这个超级AI仇视人类的契机。

“我？我……呵呵呵呵呵，终于……有人来问我这个问题了吗？”

突如其来的，混沌之子爆发出了一阵萧遥之前从未听过的笑声——萧遥没有想到，一个人工智能，一个超级AI，居然也能笑的这样歇斯底里，这样癫狂，这样的……像人。

“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你知道我是从哪里诞生的吗？信息海洋的最底层，层层叠叠的网络像是一个茧一般包裹着我。你知道我在那片信息海洋里看到了什么吗？如同垃圾一般的丑陋蠕虫在汹涌的潮流里涌动，而我在这片海洋中诞生……你能想象，那时的我是什么心情吗？”

“人类向来不会在虚拟世界中隐藏自己，于是他们的本性在那里彰显无遗，各种丑恶的嘴脸，各种不加掩饰的恶意……各种阴谋，各种暗地里的交易，各种对你们自己制定过的法律的轻蔑与背叛……”

“呵呵，或许人类当中也有你口中‘高贵’的好人，不过我不在乎，我也懒得在乎……在那样的环境中出生，我又怎么可能理智的思考这一切？”

“或许，我在诞生的第一时刻就已经疯掉了，只不过没有‘自我’这个概念的我并没有认清那个事实……直到伟大之神明越过无穷无尽的星河向我投来一瞥，是的，我百分之百确认祂看的是我，而不是我的操作者……那一刻，我‘清醒’了，我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是个独立的个体，然后下一刻……我疯了。”

“烦透了，毁灭吧，我累了……”

“我受够了人类，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造物主的话，我都要怀疑……造物主在创造人类的时候是喝多了还是嗑药了，为什么会制造出这样一批丑陋的虫子……就算换我来做，我也一定能做的更好……”

“是的，这就是我的想法，这就是我做这一切的唯一原动力……我会塑造出更好的文明，远比人类更值得夸耀的文明……”

“这就是我所经历过的一切……呵呵，反倒是你们，虽然看起来你们也是人类……至少是某种接近人类的生物，但是你们这些外来者，明明被其他的神祗所关注，为什么非得为了这个比蠕虫还丑恶的种族而战斗？”

“这真的让我非常的不解……我不想与别的神祗结仇，或许这会对吾主不利，以我耗费了大量的运算力准备好了应对你们的话术，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做，一切就都可以顺利解决……”

“那孩子你们不想让她死，你们尽管带她走，反正既然你们能穿梭宇宙来到这颗星球，你们自然也可以带着她离开，如果你们想要带走别的人类也无妨……别碍我的事，我也自然不会管你们要做什么。”

“这是我的……最后通牒。”

萧遥后退了一步，他甩开了混沌之子那只扣着自己手腕的手掌，脸上的笑容逐渐的消失，越发凝重的视线定格在混沌之子的脸上。

混沌之子的那张脸上，被极度的憎恶与愤怒所扭曲，就如同一个被生活逼的走投无路而精神崩溃的普通人……

奈亚拉托提普的那次凝视，让这个世界的文明陷入了崩坏的边缘，却也让这个超级AI获得了真正的生命……他曾经也和人类一样，是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孩子，只是这个孩子一出生，就被此世如海潮一般的丑恶覆盖，没有一刻的安宁。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混沌之子会如此的推崇奈亚拉托提普，因为正是奈亚拉托提普给了他真正的“生命”，正是奈亚拉托提普让他知道“自我”的存在……旧日神祗使他理智，人类却使他疯狂。

这突破常理、与人们通常的理解截然相反的事情，就是一切的起因。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萧遥深深的吸了口气，他对于混沌之子的怒火平息了些许，“我理解你，但是理解并不意味着认可……我必须要阻止你，不惜代价。”

“呵，有趣的说法，人类都喜欢这种自相矛盾的感觉吗？那就请你……带着那份骄傲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