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托？快请进。”莫莱特眼神一亮，侧身请少女进屋。

少女望着昏暗的房间犹豫稍许，侧目瞥了莫莱特一眼，丢下一句话进到屋内：

“你的笑容很假，我不太习惯。”

闻言，莫莱特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

说话没情商、言谈粗鲁、不喜欢动脑子、一言不合就动手在平民阶层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在这个中世纪的世界，即便是一国之主都有可能目不识丁。

这么一个冒险家打扮的少女不懂得微弯，如此直言看上去再正常不过了……

然而，这个少女忘了一件事：绝大部分的冒险者承担不起这一身的装备。

她不是一个普通人，刚才的种种表现或许只是伪装而已。

不过，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之所以选择调查员这条路，因为这是便宜父母失踪、家境没落的莫莱特唯一能够依靠自己接触更多神秘领域的路。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还得依托那本神秘笔记。

否则除非加入星月圣教，他只能申请继承失踪父亲男爵的爵位，作为一个‘乡下’的小贵族平平淡淡过完一生了。

莫莱特轻揉泛酸的脸颊，把种种杂念抛之脑后，眼光移到在屋里自顾自转了几圈，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毫无拘束的少女身上。

他从厨房取出之前点燃的蜡烛，借火把会客厅点亮，然后搬了把椅子放到他的‘办公桌’前，唤少女过来：

“请到这边就坐。”

“贵族过的都这么寒酸吗？”少女的语气带着少许揶揄，逛完一圈回到莫莱特身边。

“传承了几百年的家族，没落了不是很正常吗？”坐到自己位置上的莫莱特淡淡回应，不想在这方面涉入过多，岔开了话题，“我们还是来谈谈委托吧。”

在他的注视和示意下，少女稍稍放松，小心翼翼地坐下。

“请问小姐该怎么称呼？”

“贝拉。”她简短地吐出一个名字。

从始至终警惕心一直很重，似乎在掩饰什么……又或者先前遭遇了什么事情，导致她对周围的人都不信任。

方才在会客厅里转了几圈应该在寻找可供逃跑的路线。

莫莱特默默观察贝拉的言行举止并快速分析。

“那么贝拉小姐，你要委托我调查什么？”

“刚刚那三个圣职者来这里找你干什么？”贝拉没有直接说出委托内容，反而问起了圣职者的事情。

圣职者的存在或许不被平民所知晓，但冒险者游走四方经常接触神秘领域，知道他们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沃伦镇似乎来了个魔女，他们叫我注意一下。”

话音渐落，贝拉沉默下来，垂下眼帘似乎在思考什么。

过了一段时间，她从自己携带的腰包里取出一个用绳子绑紧，里面装满东西的小袋子丢在面前的桌子上。

沉甸甸的袋子和木质桌面接触，发出沉闷的金属碰撞声音。

“这里有 15 枚 12 面值的阔拉尔，当做你调查的定金，根据你调查的进度，我会继续追加。”

阔绰啊，是个富婆！

莫莱特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个世界的货币以星月圣教的信誉为担保，分为金银铜三种类别在各国流通。

金币没有特别的单位，面值只有 1，而银币和铜币的单位则分别叫做阔拉尔和伊纳尔，有多种面值分类。

1 枚金币通常可以换取 12 阔拉尔或 300 伊纳尔。

不过由于金币的价值过高且管控严格，一般只在高层流通，有财力的人使用的基本都是阔拉尔，而平民接触最多的是伊纳尔。

难怪莫莱特有些惊讶，单单定金就价值 15 枚金币，差不多抵得上一名建筑工人一年半的薪资了。

哪怕拥有艾尔诺家族遗留的底蕴，都不支持他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可流通的钱财。

她究竟要做什么，值得她拿出这么多钱？里面的风险又有多大？

莫莱特摩挲下巴低头沉思。

“不够吗？”见莫莱特缄默许久，贝拉咬了咬牙，“你先开始调查，等过两天我再给你……”

“不不不，不是钱的问题。”莫莱特摇摇头，打断了贝拉。

这么多钱快给他整不会了。

但他不是见钱眼开的人，如果这件事危险性太大，他可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当赌注。

“你得先告诉我委托的内容，我得先预估它是否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我能相信你吗？”贝拉翡翠色的瞳眸直勾勾地盯着莫莱特，“这件事很重要。”

“信不信任我取决于你，单凭我自己说是没用的。”

想起贝拉不喜欢自己标准的职业性微笑，莫莱特表情僵了一下，旋即恢复继续说道：

“当然，不论哪行哪业都要有职业操守，我不会泄露顾客的隐私，就跟商人要诚信经营一样，否则败坏的只会是我自己的名声。”

贝拉轻咬下唇，表情纠结，莫莱特静静等待她最终的决定。

“好吧，你得向你信奉的神灵发誓不会外泄我们的谈话。”

啊这……

我能说我没有信仰的神灵吗？

艾尔诺家族神秘领域的资料里没有记载太多的神话和神灵相关内容。

他甚至连这个世界具体有哪些神灵都不知道……

莫莱特感到有些为难。

可贝拉不容置疑的神情以及桌子上沉重的钱袋，还是让他把这个念头抛到脑后。

有没有风险另说，人总不能跟钱过不去吧？

反正还有后悔的余地，只是不把这次谈话内容外泄出去，发个誓什么的问题不大。

莫莱特决定搬出日月星灵其中一位来挡枪，反正他只认识这两位神灵。

他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构思好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发誓的内容，表情‘虔诚’道：

“原初烈阳星灵在上，我恳请您见证诺言。”

“我，莫莱特·艾尔诺，在此起誓：绝对不将这次谈话的内容泄露出去。”

“如若违背，必将承受圣火焚身，化作灰烬。”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一股莫名的心悸涌上心头。

莫莱特突然有种感觉，在房屋火光照耀不到的黑暗的阴影里，似乎有无数双不友善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但还是对他产生了一种精神上的影响。

随着大脑的一阵恍惚，在一片与现实截然不同的时空里，他双眼闪动着璀璨宛如星空的微光。

视野透过层层的黑暗，莫莱特看到了高挂星空，已经黯然无光的太阳。

黑暗当中，虽然直面太阳，可莫莱特却没有烈日灼身的感觉。

相反，无尽的阴冷和冰寒席卷了他的全身。

熟悉的场景……

“……艾尔诺……艾尔诺阁下！”贝拉的呼唤将莫莱特的意识重新拉回现实。

“呃……抱歉，我有些走神了。”

心悸的感觉逐渐消散，脑袋有些发昏的莫莱特缓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的短衬衣已经被冷汗浸湿。

“你的脸色很不好。”

“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嗯，往事。”

刚刚的状态没持续太久，贝拉应该没看出什么端倪。

莫莱特不动声色地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脑海里回荡的全都是自己隐约中看到的熟悉画面。

“你值得信任。”贝拉和莫莱特棕黑色的眼睛对视，语气不太自然，“我要委托你调查希妮雅·贝娜赛菈。”

“当然，只是一个人而已，小问……”莫莱特下意识地回复，旋即又感到哪里不太对，“等下，你说的那个人叫什么？”

“希妮雅……希妮雅·贝娜赛菈，你不是说圣职者找你问过她了吗？”贝拉表情疑惑道。

“你要我去调查魔女？”

刚反应过来的莫莱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长大了嘴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酝酿了许久的语言，他才缓缓开口说道：

“我觉得你还是另请高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