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香影录》

第 15 章 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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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少雪,然而,这一日,广陵却下了一场小雪,如千树万树梨花开。

弟子眼珠被剜一事,过去将近一年了。宣琼琚仍旧在搜查着,没有放弃。

烛螭派又死了许多弟子,按例还是失去了眼珠。烛螭派人心惶惶,弟子都不敢单独出行,只能成群结伴。

然而,宣琼琚搜查完所有的门客和弟子,从谁的房间里都没能找到眼珠的痕迹或者血迹。

搜完宣奉,宣琅琊那边,她倒是没有搜查。

宣琼琚过不去心里这个坎儿,她知道,别人都搜查过了,没有痕迹。十有八九,此事会跟弟弟有关。

宣琼琚轻声吩咐弟子:“集齐三十个人,都拿上戟,跟我走。”

弟子疑惑道:“大小姐,咱们去做什么?”

宣琼琚霍然站起来,沉声道:“去搜朝阳楼。”

朝阳楼是宣琅琊的居所。

除夕将至,玉生香收到了泽云派发的冬季校服。保暖的羊羔皮小坎肩套在身上,既保暖,又轻便。

她把这两年攒的钱,都放在竹屋的床上,有金子,有银子,有银票,还有成串的铜钱。

玉生香很有储蓄意识,每收到一笔钱,她都要把十分之一存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不加她从家里带出来的首饰,这里总共有一万两银子!

玉生香激动地大口呼吸,这都是她自己挣的钱!

靠跟师兄出任务、看账本、剿匪、卖胭脂挣来的钱!

她不由激动地构想,我要拿这笔钱到山下投资个铺子,这样这些钱就能换来更多的钱。

随后,玉生香把银子收起来了。八样从濯雪派带出来的首饰却没来得及收起来。

傍晚,几个跟她很熟的外门弟子来她屋里吃饭。大家炖上山鸡和蘑菇,热了酒,一起聊天。

螃蟹看到了她床上的首饰,惊叹道:“温师姐!温师姐!这……这些都是你的?”

玉生香暗想,我怎么忘了收起来了?就走过去,说:“嗯……是我的……”

那些首饰里,有金钗,有碧玺簪子,还有美玉雕成的耳坠,样样价值不菲。

螃蟹一喊,大家都围过去了!没想到温师妹竟然有这么多贵重首饰!

大家纷纷猜测,温师妹的家里一定很有钱。她说的什么“出身贫穷”、“爹娘被老虎吃了才来这里拜师”,根本就是骗鬼。

“你你你,你实话说,你家里到底是干什么的?”

“别的不说,就这个金簪子,起码值三千两银子!”

“你图啥呀?家里这么有钱还来这里受累。”

明明是富二代,为啥出来打工?

玉生香一开始还解释,编编理由,什么“我家里以前很有钱后来家道中落”、“来这里是实在没有办法”,后来,看师兄弟们根本不相信,她就统一回复——

“因为我脑子有毛病。”

玉生香一边把首饰收起来,一边回忆着初出茅庐在江湖上打滚儿的岁月,心里忽然安稳下来。谁说我在外面活不下去的?

我不仅活下去了,还有了积蓄!

螃蟹围着火炉道:“大家都许个新年愿望吧!先从我开始——明年要得到一百本小人书!”

唐蕊道:“要修炼出第二缕罡气。”

轮到玉生香,玉生香说:“我也是,我也希望来年修炼出第二缕罡气。嗯,还有,温珑陵……”

至于温珑陵什么,她没有说出来。

大家笑着谈论起来,原来温师妹也是温珑陵的小粉丝!温珑陵是江湖上的国民男神,从名门闺秀到乡野丫头,很多人都喜欢他。

玉生香想到温珑陵的笑容,心里又暖了起来。

除夕前一夜,宣琼琚要搜弟弟的居所。

宣琅琊以为,上一次她不搜自己,这件事儿就过去了。谁料阿姐杀了个回马枪。

宣琅琊蹙眉道:“大过年的来搜,我不要面子的吗?”

宣琼琚目视前方,也不看他:“人命当前,刻不容缓。”言罢,她比了个手势。

三十个弟子鱼贯而入。

宣琅琊看着纹丝不动立在一旁的阿姐,心里滋味十分复杂。

小时候,他跟阿姐的关系是最亲近的。一起顽闹,一起练戟,形影不离。阿姐送了他很多木头小老鼠,他到现在都珍藏着。谁不想练戟了,想偷懒,对方还帮忙在父亲面前打掩护。

长大以后,却生疏了。

细细算起来,还是玉生香之事后,俩人彻底不再亲密无间了。

半个时辰后,弟子退出来,利落地单膝跪地,与宣琼琚禀报道:“回大小姐,并无踪迹。”

宣琅琊低眉一笑,颈间金璎珞发出耀眼的光泽:“这样,阿姐可以放心了吧?”

宣琼琚垂眸道:“晚上早点儿睡,我还有事儿要忙,先走了。”

宣琅琊颔首道:“阿姐再见。玳平,替我送一送阿姐。”

宣琼琚转过身子,打算打道回府。

恰在此时,缠骨娘袅袅婷婷地走过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她媚声道:“怎么了,宣郞?怎么小厮和弟子都在外头呢。”

宣琅琊懒散道:“你不知道,我的好阿姐在我这儿搜东西呢。”

宣琼琚一回首,恰好看到了缠骨娘的指甲。

缠骨娘的指甲很长,越发显得十指修长,容色妩媚。

只是那食指的指甲上,沾染了一分血色。

宣琼琚眼疾手快,示意弟子拦住她。

缠骨娘一抬眸:“宣郞?”

宣琼琚问道:“你的手怎么了?流血了?”

缠骨娘一时毫无防备,道:“我……”

然而,宣琼琚却不给她解释的机会,问弟子:“她的院子,搜过了没有?”

弟子回禀道:“不曾。”

宣琼琚冷厉的眼神扫过缠骨娘,她略一抿唇:“现在去搜!”

“是!”

因为缠骨娘是宣二公子的侍妾,侍妾侍妾,只管侍寝,自然是不会武功的。那么也不可能成为凶手。所以,宣琼琚搜查前,列了个计划,也没有计划搜查这些不会武功的家眷。

如今看来,是她想错了——无论是谁,都有可能!

缠骨娘娇声道:“你们要做什么?为什么搜我的院子?我的闺房怎能随便进!”

宣琅琊向前一步,把缠骨娘护在身后,他道:“阿姐,你搜完了我,我不说什么。只是缠骨娘就算了,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连邪功是什么都不知道。”

宣琼琚不慌不忙,淡淡道:“那你解释清楚,你手上的血,是从哪里来的?”

缠骨娘顿了片刻,道:“大小姐也知道,我指甲长,不小心划破了自己的皮肤……”

宣琼琚又淡淡道:“你划破了哪里?”

缠骨娘语气镇定:“划破了看不见的地方。怎么,大小姐要难为我吗?”

宣琅琊蹙眉道:“阿姐,不会是她。”

宣琼琚眸子一沉:“划破了哪里,给我看看,我就不搜了。”

回廊上挂满了暗红的烛龙纹灯笼,越发显得夜色深沉。

而缠骨娘的眼眸比灯笼还红。

缠骨娘略一迟疑,宣琼琚又高声吩咐:“去搜!”

弟子们得了令,小跑进缠骨娘住的院子。里面传来搜查的声音。

此时,缠骨娘的神情,并不像方才那般娇怯怯的,反而有点尘埃落定的无所畏惧。

一会儿,弟子小跑着捧出来一盒东西:“请大小姐过目。”

那是一盒银护甲,很长很长,上面沾满了血迹,暗红斑驳。

宣琼琚轻轻一笑:“怎么,你划破了自己,出了这么多血?”她语气陡然一转,厉声道,“带走!”

她为了这桩剜眼珠的人命案子,搜查将近一年。连手下镖局、钱庄的生意都扔给手下人打理了,一直理不清头绪,如今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缠骨娘下意识看向宣琅琊,宣琅琊却没有看她。

就在弟子想要挟制缠骨娘的时候,宣琅琊伸手拦住了。

正红烛龙图腾的广袖舒展开,仿佛一道屏障,把缠骨娘护住了。

缠骨娘骤然心里一暖,宣郞心里是有我的。

宣琼琚定定道:“你让开——她是你的人,她杀了人,你就能逃得了责任吗?”

宣琅琊道:“阿姐有什么证据说她杀了那些人?就因为这些血迹?她的确杀了人,不过,都是我让她杀的。没有杀过咱家的人。”

宣琼琚道:“带走!”

宣琅琊道:“谁敢。”

一时间,弟子们都不知道该听谁的。一个是大小姐,一个是二公子,二人地位相当。

宣琅琊道:“阿姐,提我去审问吧。没有证据,今天,谁都带不走她。”

在近距离观察缠骨娘的时候,看到她的红眼珠,宣琼琚顿时意识到——她练了邪功。

顿时一线穿珠。练邪功的人,身上会有一处,异于常人。她早该想到,缠骨娘留长指甲,戴甲套,并不只是为了美丽。

她需要尖锐的指甲剜人的眼珠吃!

只可惜,眼珠都被她吃了,从何处找确凿的证据?

宣琼琚思忖片刻,只能将那一盒带血的银护甲带走,想要找到确凿的证据。

缠骨娘的一双眼眸极为妩媚,仿佛是一对血红的圆月:“方才,宣郞为何护着我?”

为何?如果这个时候她把你带走,事情暴露,我也要受牵连。

宣琅琊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缠骨娘:“……”

泽云派的校场上。

半年过去了,秦晗也从秦雪瑶嫁人的阴影里逐渐走出来了。与师兄弟们欢笑如常。

“温师妹,你这一缕罡气已经使得出神入化了!这样,我提前教你轻功,可以来无影去无踪。”

玉生香惊喜道:“哇!来无影去无踪的,那么我去犯罪,也没人看得见我!”

秦晗:“……师妹冷静,社会和谐最重要。”

于是,秦晗开始教玉生香练轻功。教她怎么把自己的重量落在身体的某一个部位上,如何快速闪转腾挪,如何飞檐走壁,踏雪无痕。

相对于推崇“力量”的硬功,玉生香惊喜地发现,她对于轻功,更有天赋。她的身体协调能力强,而且灵活,又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攻其不备”。

玉生香觉得,等学会了轻功,自己的武学造诣,又会挪上了一个台阶。

夜深,她预备回屋睡觉。

晗师兄象征性地嘱咐一句:“师妹,我教你的,可别忘了啊!”

害,怎么又是这一句!

玉生香大喊道:“放心吧师兄!忘不了!”

她清脆的声音,在山里久久地回荡。

自从秘密被宣琼琚撞破之后,缠骨娘日日思索应对之法。

怎么办?我又杀不了宣大小姐!就算能杀了宣大小姐,宣郞也跟我恩断义绝了。

她想得烦闷,道:“花枝,烧水,我要洗澡。”

闻声过来的,却不是花枝,而是草枝。草枝小心翼翼地说:“奴婢给夫人烧水吧?花枝,她今早就不见了……”

缠骨娘霍然抬眸:“她去哪儿了?”

草枝嗫喏道:“奴婢……不知道。”

温家山庄是声名显赫的大门派,一直到大年初六,新年祭典才结束了。

在此之际,温珑陵的恩师徐世酒,云游归来,温家上上下下都颇为高兴,询问他云游事宜。

徐世酒的身份是温家首席门客,类似于宣金阙在烛螭派的地位。他还是天下三圣之一——书圣。

温珑陵斟茶道:“师父。”

徐世酒道:“少宗主,在下不在的这些日子,书法可有长进?”

温珑陵当众写了一幅字,满场人都称赞他字写得好,颇有温家风骨。

徐世酒又道:“淬玉剑你一直配着,翡翠缎怎么不拿出来?”

温珑陵含笑道:“当年您赠给弟子翡翠缎的时候,弟子放在鎏州分坛了。”

温珑陵六岁拜师徐世酒,徐世酒当即赐下拜师礼——用硬玉当剑刃的宝剑淬玉剑,和穿在身上可以刀枪不入的翡翠缎。

温珑陵想着,妹妹小荷已经十三岁了,也该有的像样的老师教她学东西。父亲醉心宗主事务,不在小荷身上费心。他这当兄长的,便该担起这个责任。

温珑陵便介绍了温家的另一位门客温自恪当温以荷的老师。温自恪书法天下出名,虽然不如徐世酒,也是难得的好老师。小荷当着他的面,递给了温自恪拜师茶。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随后,他退出家里的筵席,预备策马去鲤州,陪伴玉生香。

在他翻身上马的那一刻,父亲温肃信步走出来了。

温珑陵拱手道:“父亲。”

温肃微微蹙眉:“这一两年,你总是行色匆匆地。你去哪里?”

温珑陵不能说去见玉生香,他又不会撒谎,只得道:“去见一个落难的朋友。”

温肃清了清嗓子,道:“你交朋友可以,但是,不能跟人有不应该有的牵扯,知道吗?还有,不得结交放诞之人。”

温珑陵颔首:“儿子明白。”

温肃看了看他,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否则,为何不肯订亲。”

刹那间,温珑陵脸红了。他觉得自己的秘密,被人戳破了。

“没有……不定亲是因为……”

“是因为什么?”

温珑陵尽力作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因为,我爱工作。”

温珑陵到泽云派的时候,玉生香正顶着寒风练剑。

见到温珑陵,玉生香娴熟地收剑入鞘,迎上来:“你来了?快请进来!”

温珑陵一见到她,心里就欢喜上三分:“阿香,刚过完年,你不休息休息吗?”

玉生香无所谓地笑笑:“没事儿!做我喜欢的事情,再累也不累。”

温珑陵不由自主地想,去见想见的人,再远也不远。

冬天,泽云山上的湖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大侠捉不到鱼,十分忧郁。

两人就搬着凳子坐在湖边,玉生香拿着剑鞘砸开冰层,让大侠捕鱼吃。大侠激动地仰颈嘎嘎叫。

温珑陵看着她,给她讲自己母亲的故事。母亲是如何郁郁寡欢,然后郁郁而终。这件事,他没有向别人提起过,却毫无保留地说给玉生香听。

玉生香以前只知道,他跟自己一样,没有母亲。却没有想到,他的母亲因为丈夫背信而死。

玉生香心里对他的温柔爱护之情,又多了好几分。

她摸着他的手,宽慰道:“你没有母亲?哎,其实我也没有母亲,我们很像。我刚出生不久,我娘就去世了。小时候,我爹忙,也不来看我。我就一个人在碧芍居里住着,好像一个人长大的。”

温珑陵把手搁在她手上,两个人几乎要十指相扣。

“前段时间,看到我母亲的灵位,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要走了。”温珑陵深情地望着她的眼睛,“你的选择无比正确,阿香。你不该把自己人生的主权,交到别人手里,你就应该掌握自己的人生。”

玉生香感动道:“全天下,能理解我的,只有你了。”

一阵微风吹过,竹叶上的霜雪落了二人满身。

单身的大侠转身,看到他们你侬我侬,表示没眼看。生气地挥动翅膀飞远了。

冬日的霜雪很冷,可是他们对视而产生的火苗,可以燃烧一百场鲤州花灯会。

“我觉得,你应该走的很远很远,提起胆量,勇闯人间。世界这么大,五湖四海,天南地北,都应该留下你仗剑的身影。玉女侠,在我眼里,你无坚不摧。”

在我眼里,你无坚不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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