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香影录》

第 35 章 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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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别慌,也许,我有办法。”

尽管说“我有办法”,温珑陵的嗓音还是颤颤的,好像也到了快支撑不住的时候了。

他尽力压抑自己的恐惧与慌乱,让理智分析重新占领高地。

温珑陵想起,在他和玉生香被关押的地牢里,他偶然地往墙上一看,发现了黑色的双鱼图腾。

书上说,颐天谷的图腾,就是黑双鱼。

黑方块组成背景,白方块勾勒出双鱼的形状,这是让爆炸机关开启的样子。

那取消爆炸机关,会是什么样子呢?会不会是白方块是背景,黑方块勾勒出双鱼的图腾?还是那一黑一白两种方块,分别勾勒出一半双鱼,一半背景,像太极一样?

或者,取消爆炸的图案,根本就跟双鱼没有关系!

或者,根本没有取消爆炸的图案!这个机关打开了,就不能关上!他们只能在这里等死!

宣琼琚看着温珑陵走上前,喃喃道:“你要干什么……”

玉生香激动地手指都要发颤:“对呀……你要干什么?”

这时候,景骁天已经受不了了,他拿着翠竹棍,四处徒劳无功地寻找出口。敲敲这里,动动那里,想要把石壁戳出一个洞来逃出去!

然而,那石壁坚硬无比,无论景骁天用罡气,还是用翠竹棍,都不能撼动分毫。

温珑陵深深吸了一口气,向他们解释道:“黑双鱼是颐天谷的图腾……这个双鱼的线条,是白色的,我在想,会不会,如果把双鱼调成黑色,背景调成白色,机关就停止了?”

一时间,其他三个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心如死灰地看着那个即将毁掉他们的机关。

他们被玄蝉公子骗进来,什么黑双鱼白双鱼黑方块白方块,根本一窍不通!

“我只是猜测。”温珑陵深深吸一口气,“但是,即使只有一线的希望,我们也不能放弃。反正对错都是要死的,不如,我们试试,调一调这机关?”

玉生香凑近了看:“这机关能调吗?”

温珑陵下定决心,颤抖着伸出手指,碰了一个小黑方块,忽然发出一声脆响,仿佛是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打乱了这黑白图腾阵法,顷刻间,墙上变成了凌乱的样子!

黑方块跟白方块,有的遥遥相望,有的彼此粘连,毫无规律。

温珑陵一碰那机关,其他三个人就同时吓得惊叫一声!

温珑陵侧目一看。宣琼琚勉强平复心情,说:“你继续,我们不叫了。”

玉生香也觉得,他们这么叫唤,肯定影响温珑陵的思路,就说:“放心大胆地试吧!试错了,就是个死。不跟什么都不做的结果一样吗?你试吧!我爱你!”

在这种极端情况下,玉生香像说话漏风一样,说的每一个字都飘飘悠悠的。唯独最后“我爱你”三个字,她说得格外坚定,好像完完全全豁出了似的。

景骁天吓得脸都白了,他本来就受了伤,失血过多,此时看起来面如白纸:“拼一把!温兄……咱们四个人的命,都坠在你手上了。”他思忖片刻,又放了句狠话,“要死一起死!” m..coma

宣琼琚道:“我不跟你一起死!我不想死啊。”

景骁天道:“我也不想啊。”

温珑陵鼓起勇气,又动了一个小白方块。顿时,图腾上的结构又发生了变化。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怎么变化的?动哪个?这其中的原理是什么?根本毫无规律可循!

仿佛是为了证明玄蝉公子的威胁不是空城计,这时候,整座山洞都微微动起来,一边震颤一边发出细碎的声音,仿佛随时都要倒塌似的。

说好了一个时辰,可是,从催动机关到现在,过了多长时间?没有一个人知道!

玉生香屏住呼吸,觉得,眼下的每一个瞬间,都有一年那么长。

然而,山洞里空间很小,灯笼的光不一会儿就更微弱了。温珑陵凭借这微弱的灯光,看不太清楚,他就只好凑过去看。

玉生香虽然觉得自己快要疯了,然而也不能推卸自己身上的责任。她踉跄走过去,抬起灯笼,给温珑陵照亮黑白方块的机关。

温珑陵聚精会神地调试机关,他要调出黑双鱼白背景的图案,根本是无比困难的。得先弄明白这些黑白方块的运作方式,再按照它们独特的运作方式,调出脑海中地牢墙上的图腾。

这一切的工作,必须在一个时辰以内完成。

温珑陵虽然细心,也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意识到,刻在自己脑海里的黑双鱼图案,已经有些模糊了。

温珑陵抬眸,发现玉生香举着灯笼的手也在震颤,他自己移动黑白方块的手也在震颤。两个人震着震着,就震到一个频率里去了。

玉生香的眼睛里虽然有极致的害怕,可还是没有崩溃。尽职尽责地给他举着灯笼。

然而,因为洞穴里氧气的不足,灯笼逐渐幽微下去了。

四个人觉得心里的绝望又深了一层——说是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其实或许更短。要是这灯笼灭了,什么都看不见,更无法操作了。

玉生香说:“我恨不得不喘气了。”

景骁天说:“我也是。”

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外面是什么时辰了?天亮了吗?要是他们死在这里,外面挂在天上的是太阳还是月亮,跟他们就丝毫没有关系了。

啪嗒。烛火又暗了一些。

温珑陵来不及害怕,只能一边分辨黑白方块运作的规律,一边要自己记住这机关的构图。

然而,怎能一下子记住?

就算这个构图记住了,一动小方块,换成了下一个构图方式,要怎么办?

这时候,烛火又暗了些。

宣琼琚忽然说:“我觉得,只要活着就行。‘销魂’解不解毒,不重要了。”

景骁天深以为然:“谁说不是呢。师父保佑,保佑我们四个一定平安出去啊。”

玉生香心惊肉跳:“以前我还为了《活色生香录》伤心,现在想起来,真是吃饱了撑的!能活着,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这时候,温珑陵基本上分辨清楚黑白小方块的运作规律了。横的代表“天干”,竖的代表“地支”,每动一个方块,其他的布局也要变化。这一切都是相连的。

然而,此时此刻,灯笼里的蜡烛已经快要烧光了。

温珑陵说:“我好像看清楚规律了。”

玉生香心里一阵惊喜:“真的?”

眼看着烛火快要熄灭,景骁天忽然把自己的衣袍扯下来,摸出怀里的打火石,“刷”一声重新点了火。

然而,洞穴里的氧气根本是不够的,就算是呼吸,他们四个也能感受到空气十分稀薄。哪里还有足够的氧气生火?

所以,火一生起来,即刻就黯淡了。不过,总比什么都不点燃好一点。

宣琼琚走上来,双手护着火苗,让火苗尽可能照亮温珑陵调整机关的地方,让他看得清楚。

温珑陵越是调整,越觉得得心应手,他总算是看明白黑白方块的运作规律了。

不过,黑双鱼的图腾模样却记不清了。

温珑陵陡然想起一个血淋淋的真相,拼成黑双鱼白背景的图案,就能解除机关,这只是他情急之下的推测!对不对还两说!

一想到这个,他就很想彻底放任自己恐惧的心,撂挑子什么都不干了,宣布崩溃。然后坐下来等死。

可是,他不能。爱人和队友还在旁边,在艰苦的环境中付出一切,保障他的光明。有的举着灯笼,有的点着衣裳,有的护着光。

在对战玄蝉公子的过程中,四个人,没有人当逃兵;在眼下这种生死存亡之际,也没有人放弃。

“我忽然想信个佛。”宣琼琚说。

她的祖母宣老夫人就信佛,整天神神道道的,说什么佛祖保佑菩萨保佑,她一直觉得信佛的人都是闲得慌。如今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个信仰,真是无比煎熬。

信佛好歹还能告诉我,死后去往极乐世界。我坦然一点!

玉生香说:“信佛的话,带我一个。”

景骁天说:“信道教也不错,生生死死,万物归于虚无。”

玉生香:“这灯快灭了。”

温珑陵:“也许我们快完了。”

景骁天叹道:“我死了,肘子怎么办。”

虽然嘴上说着这种话发泄,然而,四个人谁都没有放下手头的工作。

这就是团队作战的精神:队友在旁,生死在前,谁都不能说放弃!

温珑陵尽力捕捉着脑海里有关黑双鱼的模样,然后把一片一片的瞬时记忆拼起来,至于生硬的部分,只能靠多年观赏画作的经验来自行修补。

修补得对不对?神仙都不知道这个!

随着时间的推移,山洞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好像一只猛虎在翻身,随手有可能苏醒,把他们四个人吞入口中。

而且,纵使有衣服布料当燃料,氧气耗得差不多的时候,该熄灭还是熄灭。

同时,四个人感受到,洞穴里的氧气,彻彻底底地没有了。他们甚至不能顺畅地呼吸。

温珑陵心理上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低眉看一看玉生香。

是在是太暗了,他只能看到玉生香眉眼的轮廓。

玉生香的眼里,同时闪烁着坚定和害怕的光芒,这两种情绪合二为一。化成了这样的含义:即使害怕,也要勇往直前。

“阿香。”温珑陵的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了。

玉生香说:“我在。”

温珑陵一边说话,一边凭借记忆和对黑白方块游走的规律操作它们。什么都看不见,是对是错,谁也不知道了。

一步错,步步错。

就算哪一步也没错,照样有可能万劫不复。

“如果我做错了,我们根本出不去……”

“没关系。”玉生香陡然吸一口气,呼吸困难使她牙齿打颤,“活下去的话,我跟你一起活下去。要是死,我陪你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几乎是与此同时,温珑陵伸出手,玉生香也伸出手,两只颤抖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成为彼此的力量。

温珑陵凭借记忆里对黑双鱼图腾的了解,和对机关结构的记忆,摸黑推动黑白方块。

这时候,他忽然释然了,只按照自己心里的直觉推动方块。是生是死,只在这一念之间了。

忽然,山洞剧烈地摇晃起来,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仿佛是什么怒兽在悍然尖叫,一个时辰到了!

轰——轰——轰——

四个人缩在一起,肩抵着肩,都能听到彼此微弱的呼吸声。

“啊——”恐惧催生的惊叹声绕在一起!

传说,人在临死之前,会回忆起自己这一辈子里最难忘的时刻。

玉生香想起自己刚刚离开濯雪派那一会儿,在外面跌跌撞撞的,什么都不会,什么都需要学。

她好不容易拜入泽云派,日子安定下来,温珑陵就找来了。给她在跌宕的江湖岁月里,最美好的篇章。

是鲤州城每月十五,河里的花灯和天上的烟花。

是他把“大侠”带回来给她,听她说起自己生活里的小美好。

是那年冬天,她不小心摔了一跤,他让她坐在山石上,然后俯下身来,给她揉脚。

那也是他们的第一次拥抱。

如今想起来,她彻彻底底对温珑陵心动,恐怕就是竹林里揉脚的那一天。

到现在,玉生香还能体会到心里那种温暖到深入骨血的感觉。就是有这么一种人,只因为他的存在,让你燃烧起对一切的感激和爱。

因为他是人间的一切美好,他的温柔本身。

在剧烈的摇晃和轰鸣里,玉生香本能地抓紧自己握的手。十指相扣,扣得不能再紧。

就算是死,我也不放开你的手。

宣琼琚身在蜀中的囚笼里,思想却飘飘悠悠回到了家里。

她的家,在广陵,烛螭派。

宣琼琚没有爱人,她睁开眼就要处理烛螭派的事务,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风花雪月。江湖上关于她的风月事,说她喜欢谁不喜欢谁,根本就是扯淡。

所以,她心里的感情,都是亲情。

其实宣琼琚跟家人的思想很不合拍,弟弟的一些做法她看不惯,她的一些做法弟弟也理解不了。祖母宣老夫人更是嫌弃她不像个女孩子。跟父亲的关系,倒还好一点,因为父亲对她寄予厚望。

这辈子没有哪个时刻,宣琼琚像现在这么想家。她想起小时候,有一年冬天,自己跟家里人一起开家宴,弟弟笑吟吟给她切月饼吃,还拿起她收藏的木头小老鼠,在老鼠的额头上雕刻了一个“王”字。

景骁天则想起,当年,师父离去的时候,赠给他三枚铜钱。

“骁天,这钱你拿着,到城东买二两牛肉干,你跟肘子分着吃。乖,等师父回来!”

“师父,你去干什么啊?”

“为师去当大英雄!”

“师父你去吧!回来的时候,我买上酒,给大英雄接风洗尘!”

这一去,杳无音讯。

温珑陵想起,回忆里一个很隐秘的画面。那时候他大概只有四五岁,父亲没有违背誓言,父母还很恩爱。

母亲抱着他坐在窗前,一边让他晒太阳,一边给他讲父亲母亲认识的故事,两个人在哪里见面,父亲怎样提的亲,母亲怎样嫁过去,什么时候有的姐姐,什么时候有的他。

后来,温珑陵总是觉得,很不理解父亲为何要打破这人间最珍贵的感情。就为了巩固温家山庄的地位,牺牲了与母亲的爱情,值得吗?

画面一转,他想起了在临安濯雪派的夜雨里,谁都找不到离家出走的玉生香,唯有他找到了。他把淋成落汤鸡的玉生香抱上马,他抱着她的时候,心里有一个地方,颤动了一下。

后来,玉生香离开了。他找了琴川很多地方,都没能找到。在鲤州城重逢后,他忽然觉得安心了。

然后,他们看过很多次烟火,在一起度过了很多难忘的岁月。月圆之夜在广陵表白后,两个人彻彻底底在一起了。

他的玉生香,是个向日葵姑娘。

温珑陵察觉到她紧握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把她握得更紧。

他心想,也不知道自己摸黑操作的最后几步,成了没有?应该没有吧。因为现在,山洞剧烈地震动起来,大概是要塌了。

他十九岁死在这里,当然是不甘心的。唯一甘心的,是跟心爱的姑娘共赴黄泉。

然而,谁都没有时间多想了。这时候,石壁已经摇晃得更厉害了。忽然有一束白光冲破视线——他们灵魂出窍,□□成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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