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香影录》

第 74 章 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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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温珑陵处理完了分坛的事务,就回厢房里休息。

他弹了一会儿琴,静了静心。然后从枕头下摸出来一本书。正是玉生香赠的乐谱《鳞音》。

温珑陵的指尖珍惜地抚摸着书皮,心里想着阿香的音容笑貌,不由自主就勾唇笑起来。

眼下,也不知道阿香到没到达鲤州城,会与谁交手,会有怎样的收获。

他送的那一柄相思短剑,她用的趁手吗?

温珑陵的心里,一半是骄傲,一般是担心。他想,我喜欢的姑娘,正在为江湖太平四处奔走。

“哥哥,你在干什么呢?”温以荷走过来,坐在他对面。

温珑陵把《鳞音》放在桌案中央,给温以荷指了指。

温以荷了然道:“是一本乐谱啊。”

温珑陵温柔一笑:“阿香送的。”

今天,温以荷绾了一对儿可爱的双平髻,髻上装饰着碧玺珠花。她今年十七岁了,出落得越发窈窕清丽。

温以荷抿了口茶:“怪不得哥哥这么喜欢。”

温珑陵将《鳞音》妥帖收起来,道:“你跟随温自恪长老学书法,学得怎么样了?”

温以荷低眉笑了笑:“自从阿姐死了,我哪还有心思练字呢。”

温珑陵想起了玉生香的豪言壮语,安慰自己妹妹道:“你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只可惜她活着的时候,我没能跟她好好儿说一句话。”温以荷托着自己盈白的下巴,“没事儿,只要不想她,我就没那么难过。”

接着,温以荷说起自己在琴川城里的趣事儿,逗温珑陵开心。说着说着,兄妹二人都笑了。

温以荷说到最有趣的地方,忽然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你呀,又调皮了。”温珑陵勾了勾她的鼻子,“你小时候调皮的时候,就爱做鬼脸。”

温以荷俏皮地歪了歪头:“小时候我做鬼脸,还不是为了博‘温美人’一笑,你说对吧,温美人?”

听到妹妹说出他的诨名“温美人”,温珑陵拿起茶勺,想要打她额角,温以荷头一歪,躲过去了。

温以荷笑声如银铃一般,她笑得斜斜歪在座位上。

这时候,温珑陵看到了妹妹露出来的脚踝。温以荷穿着浅口的白袜子,根本遮不住脚踝。

她的右脚踝上,有一片狰狞的痕迹。看伤口的颜色,是受伤很多很多年了。

温珑陵心里一疼,问道:“小荷,你脚上的伤疤,还没好吗?”

温以荷渐渐收起笑容,平静道:“好不了了。”

她脚踝上的伤口,是被她的生身母亲亲手划出来的。她受伤的时候,才四岁。

温珑陵和小荷品完了茶,小荷刚走,叶弥书就来找他聊天了。

叶弥书一边画着呆萌的老虎,一边认真地改着线条:“不行,这样不够清奇,不能表达出我的风骨来!我得改改!”

温珑陵放下茶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无奈地说:“兄弟,你的画风已经够清奇的了。”

叶弥书一转头,刚好照上了一面铜镜,他哈哈一笑:“魔镜啊魔镜,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帅的男人?”

温珑陵用“你疯了”的眼神看着他:“魔镜在告诉你,谁是世界上最清奇的男人。”

对于“最清奇的男人”这个称号,叶弥书倒是很受用:“多谢了,魔镜!”

叶弥书画画的时候,浑然忘我,时而大笑时而悲哭,在他的笔下,啥物种都能横空出世。叶弥书灵光一闪,忽然在大老虎头上加了一对儿兔耳朵。

温珑陵:“……”我是看不下去了。

然后,叶弥书把画晾干,跟温珑陵赏玩了一阵书画,下了一局棋。小叶子妙语连珠,总是能把温珑陵逗笑。

叶弥书把棋盘收拾起来,伸了个懒腰,叹道:“愁啊。”

温珑陵取出一方雪白的手帕,擦一擦叶弥书刚才画画溅在脸上的墨汁:“愁什么呢?”

叶弥书认真道:“我在愁,我该怎么变成我嫂嫂的姐夫!”

温珑陵:“……”

叶弥书又道:“我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赖上她,让宣女侠对我负责?”

“请您稍微正常一点。”温珑陵给了他一个复杂的眼神,“上一次,阿琼来我这儿办事,还说起你来了。”

叶弥书顿时激动了,眼睛亮晶晶的,他一边把玩着毛笔簪,一边说:“说我什么啊?”

温珑陵含笑道:“她要我给她几幅你画的画,她想看。”

叶弥书迫不及待道:“啊?那看完之后,她说什么啊?”

温珑陵告诉他,当时,宣琼琚看完他的画,说:“够清奇,够变态,我喜欢。”

对于宣女侠的评判,叶弥书觉得受用得很。这时候,他想象着宣琼琚的明艳面孔,和持戟时的挺拔身姿,叹道:“啊,今天又是为宣女侠神魂颠倒的一天。这个女人,真是该死的甜美。”

温珑陵:“……”还能不能好好儿聊天了?

长安的烛螭派分坛里,宣琅琊正在与他的亲娘顾氏聊天。

“娘,这都是儿子孝敬您的。”宣琅琊指着满桌子的珠钗首饰、绫罗绸缎,“我看啊,我娘打扮好了,比二八年纪的姑娘,也不差什么!”

贵妾顾氏敲了敲儿子的头,笑嗔道:“满嘴里胡说!”

宣琅琊后退一步,笑道:“您别打我,您打我,下一回我就不敢孝敬了。”

“我儿子出息了。”顾氏看着宣琅琊,越看越满意,摸着他俊美的面孔,“在烛螭派里,娘有你依靠,就什么都不怕。”

宣琅琊取过一只翡翠镯子,亲自推到母亲保养得宜的手腕上:“就是,有儿子在,娘什么都不用怕。”

小厮玳顺侍立在一旁,心想,二公子对旁人任意妄为、残忍毒辣,唯独对他的亲娘,是一百二十个真心。有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想着亲娘。

贵妾顾氏走后,宣琅琊就窝在房里逗弄鸟雀,逗着逗着,他不由自主也学鸟儿唱歌,哼起曲子来。

忽然他的心腹门客走进来,带着一个红衣美人。门客道:“二公子,在长安没有美人做陪,寂不寂寞?”

宣琅琊一笑:“还行,秋水斋的云儿技术不错。改天,我给你们引见。”

他一抬头,看到门客身边美人的面孔。

与玉生香有五分相似。都是眼眸钝圆,睫毛纤长,红唇略微丰腴。

门客含笑道:“二公子若是烦了,就拿她解闷吧。”

宣琅琊给玳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美人收下。门客见人送到了,也不多留,说了几句话就告退了。

宣琅琊将那美人抱上床榻,抚摸着她的眉眼:“你叫什么名字?”

美人轻声道:“我……”

“别说了。”宣琅琊勾弄着她的唇,淡淡道,“无论以前叫什么名字,往后都得改,知道吗?以后你叫阿香。”

美人垂眸道:“是。”

云雨之前,美人殷勤地捧过宣琅琊的手:“我服侍公子把手套脱了……”

“不用。”宣琅琊把手抽回来,迫不及待压在她身前。

宣琅琊看着她与玉生香相似的面孔,不由动了几分肝火。二人云雨几回,鸳鸯交颈。

随后,他将美人抱在怀里,低声道:“阿香,你怎么就是不肯乖乖的呢?”

话说回鲤州四女侠这边。

慕枕亭把玩着掌心的无花果,指了指前面:“走过这片竹林,就有小镇落脚了。”

檀风道:“赶了一天的路,怪累的,到了镇上,咱们喝点儿暖酒。”

竹林里曲径通幽,一片墨绿。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时不时,还有几只熊猫悠闲地躺着吃竹子,三瓣嘴蠕动着。

慕枕亭扔给熊猫们几颗无花果。被熊猫们捡起来,气定神闲地吃了。

玉生香看着这美景,忍不住奇思妙想:“我觉得,咱们可以把竹子砍下来,造一栋小竹屋。然后咱们四个住下,跟熊猫当邻居。”

檀风随口道:“熊猫说:我不想跟你当邻居,别想了。”

宣琼琚伸了个懒腰:“我看,不如我们和熊猫决斗,先把这块底盘争到手。然后抓两只熊猫炖汤,尝尝滋味。”

玉生香道:“阿姐,我看你有毛病。”

宣琼琚一笑:“你才有毛病。”

慕枕亭被她俩气笑了:“不要吵了,二位,你们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捅对方几刀呢?”

四个人说说笑笑,不久就到了小镇上。她们找了家客栈落脚,一边在大堂吃晚饭,一边看着伶人在台上演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忽然,掌柜的站在台上,热情地说:“客官们,今儿,可有一出好戏压轴!”

玉生香疑惑道:“什么戏啊?”

其余的客官也纷纷议论,对掌柜的说,别卖关子啦,快告诉我们是什么。

掌柜的满面春风,字字铿锵道:“这出戏,叫做《活色生香录》!”

宣琼琚、慕枕亭、檀风脸色一变,玉生香则是一口酒吐了出来。

什么?都改成戏了!

宣琼琚正要走过去:“你不愿意,我让他们别演了。”

玉生香摇摇头,拽回自己阿姐:“不用不用,大家看个乐嘛。”

好戏敲敲打打地开锣了,这《活色生香录》演的,自然是玉家小姐玉生香,独守深闺不甘寂寞,勾引宣二公子,连夜被玉家赶出家门。然后,玉小姐自暴自弃,开始给各种男人自荐枕席,连贩夫走卒拉磨的老牛都不放过。

玉生香坐在下面,一边喝酒吃菜,一边面不改色地看戏。看到精彩的地方,还会心一笑。跟别的客官也没有两样。

檀风轻声道:“阿香,你没事儿吧?”

玉生香转着筷子说:“演玉生香的姑娘,挺好看的。就是演宣琅琊的公子不够好看。”

到这个时候,玉生香才发现,对于《活色生香录》,自己已经彻彻底底地放下了。

不是习惯了,不是屈服了,是真真正正放下了。

不过,戏演完了之后,玉生香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骤变,有些忿忿不平。

慕枕亭以为她在意污名,拍了拍她手背:“演完了,别再想了。”

“有点过分了吧?”玉生香秀眉一蹙,“用我玉生香的名头挣了这么多钱,书坊书肆戏班子,却一文钱都不给我?这是什么道理?”

宣琼琚:“……”这是什么诡异的关注点?

檀风劝道:“算了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玉生香摇摇头:“不,我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檀风:“……”

慕枕亭垂下潋滟的眼眸:“阿香你别生气,我学小狗叫给你听。”

玉生香觉得感兴趣,笑吟吟道:“好,你学呀。”

慕枕亭也笑吟吟道:“好,你学呀。”

宣琼琚无奈道:“你俩像不像正常人?你俩自己想想!”

这话一说出来,玉生香就想到在去蜀地途中的破庙里,阿姐吐糟自己的话。她忍俊不禁,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檀风给自己倒上酒,抿了一口:“我走之后,也不知道我家少宗主的刀练的怎么样。”

在紫川派,檀风不仅指导所有的外门弟子练刀,连少宗主都时常向她讨教。檀风教少宗主练刀,从来都是毫无保留。

“有你这样的师父,徒弟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宣琼琚抬眸看她,“你走之前,百里兄弟塞到你包里十来瓶伤药,我都看到了。这么多年,他的心都没变。你什么时候也能看到?”

檀风仰颈灌了满喉的酒:“我和他,不可能。”

宣琼琚抢过酒壶,认真道:“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你都二十五岁了。”

檀风眉一挑,摇摇头:“话不能这么说。为什么活到二十五岁就该成亲?难道我活到八十五岁就该死吗?”

宣琼琚:“……”

玉生香叹道:“这话说的,檀风姐姐是逻辑鬼才啊。”

宣琼琚起身,预备上楼睡觉:“我困了,上楼睡去。”

百里檀风也起身,道:“我跟你一起。”说着,她二人手拿武器,并肩上了楼。

玉生香倒是不困,她拿着酒坐在客栈窗边,一边把玩着相思短剑,一边自斟自饮。窗外月华氤氲,疏影簇簇。

酒客们逐渐稀少,都去睡了。

慕枕亭端着酒壶走过去,柔声道:“我陪你喝。”

玉生香勾唇一笑,举起酒盏,二人对着月华就这么喝起酒来。

慕枕亭看着眼下的玉生香,只见她时时刻刻都是从从容容的,持剑而走,潇洒落拓。

那她刚刚出走玉家的那些时日,也是这样的吗?不会的。那时候,她一定需要独自面对一切,一定是手忙脚乱、自顾不暇的。

就好像父母刚刚死去的她,一个人守着偌大的颇道山,心里无比恐惧。

好在,无论是她,还是阿香。都在岁月的磋磨里,逐渐学会了提胆闯人间。

“我想起了,我刚离开家的那段日子。”玉生香将酒一饮而尽,“那时候,我也是住在一家客栈里,我连吃饭要用银子都不知道。去当簪子,还被人骗了。”

慕枕亭的指尖温柔地勾了勾她的眉:“出门在外这么多年,累吗?”

玉生香喝酒喝的急,面孔上沾着酒液,越发显得眼眸明亮,她爽朗一笑:“累,当然累。但是更爽。没错,又累又爽。”

慕枕亭也笑,与她清脆地碰了个杯。

玉生香看着窗外月华,心中澄澈:“一个人不能把好处全占了。想要自由,就得舍弃安逸。想要安逸,也很难拥有自由。”

一日,玉生香又收到了温珑陵的信。

雪白的宣纸上,他写着:玉娘,昨晚我梦见你了。一醒来,长安城的海棠花就开了。

玉生香轻轻一笑。她知道,这封信,写做梦,写长安,写海棠,其实字字写的是相思。

不知不觉,四个人就走到了鲤州城外。

玉生香记得,他们走的时候,鲤州城外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贩夫走卒络绎不绝。眼下,只余一片荒寂。

也难怪,虎兕牙都封城了,谁都进不去了。自然城外安静无比。

慕枕亭看着远处巍峨的城墙,低声道:“你们说,等咱们进了城,会看到什么光景?”

宣琼琚眸含戾气,声音很紧:“还能看到什么光景?烧杀抢、稻草人、婴儿汤,但凡能有三两个活口,就算烧了高香了!”

玉生香想着鲤州城原本繁华的模样,心里有些苦涩:“我离开没有多久,它就变了。”

檀风握着绣春刀柄,轻道:“阿香,以前的鲤州城,是什么模样?”

玉生香将菱风剑横在身前,动作坚定无比,眼神却是温柔而缱绻的。

“东街上有一家绸缎铺子,你多买两匹绸缎,店主会赠你一匹纱布。西边有一条小吃街,十家有八家都在卖香豆腐,豆腐里面掺着肉馅儿,咬一口,特别的香。每月十五,月圆的时候,满城都是花灯,等花灯差不多都熄灭了,就有五颜六色的烟花放起来。以前我是泽云派弟子,出门办差办累了,会有几个卖水的小摊子给我送茶水。”

玉生香骤然握紧了菱风剑,四缕罡气冲出来,把她整个人都点亮了。她的语气从温柔陡然锋利起来:“当年,我没保护好泽云派,现在,我一定保护好鲤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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