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排的房子都是戒备室，军哥对这很熟悉，当初他把很多的人给塞到这来，却千想万想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被关到这来。这可真的是世事难料。只不过别人都是一起，而他却是独处。今天是他被关在这里有多少天了他不知道。只要没睡觉，更多的时候他会将目光望向窗外。现在已是午时，窗外的天空仍是一派灰暗。他的心情，从一开始的愤怒到现更多的是对他妈的担心。昨晚他做了一个不好的梦，把他从梦中惊醒过来。

有人打开门送吃的，两个馒头，再用水壶往碗里倒上水，一声不响的又出去了。这是他一天的食物。以前关在这的造反派只有一个馒头。往日里军哥一天的食物比这两个馒头多得多，他饿坏了，全然忘了断腿带来的疼痛，一个馒头他三口就全咽下肚去了。他吃东西从来不会细嚼慢咽，为这个阿泉没少说他。

两个馒头再加上一大碗的水，这让他的肚腹舒服了些。他躺到了木板上，思绪再次回到这些天他一直在想的，到底是谁把那些东西放在他的屋里陷害他？想来想去，最终还是觉得何乃有与黄志伟的嫌疑最大。何乃有一双斗鸡眼，而且小肚鸡肠也是名声在外，自己到公社武装部的事一直以为是自己坏了他的好事。好吧，姓庞的，如果真的是你弄了老子，只要老子过了这一关，老子就会让你好看。；再有就是黄志伟，在阿泉的事上一直对自己耿耿于怀，如果真的是他自己还真是不好下手。

……

军哥的事，特别是在兴仁公社成了人们极其关注的事，人们聚在一起时总会问起军哥有没有新的消息？

村长从葬了他老婆的那天起，整个人就瘫软在了床上。五子一家，十二叔，还有六子一家这几户人家商议后，每户每天轮着给村长做吃的，陪着开导。村长日渐消弱下去。村长这时职务被撤，十二上手承接。十二叔到了公社就会打听军哥的消息，却始终不得。这一日社长才把消息给到了，回去跟村长说判了，说：”……社长还说军哥看上去形态还好。”

军哥爸当时没言语，自己从床上下来倒水喝了，倒水时手是颤的，还是十二叔给他倒。军哥爸转过身来说：“就是说他还能留下一条命？”十二叔说：“对的。他能留下命。”军哥爸呼了一口气，抹了一下脸，说：“这就好呢这就好呢。今个起，你们也不用特别的对我，我不会再作贱自己，我要挺起精神，志军已经没有了妈，再没有了我不知他会怎么想，没了我，他再生些事就没有人劝得了他也帮不了他，那样咱们家就真的完了。人在，比什么都强。”十二叔说：“哥，这样想就对了嘛，咱常打听着，若允了探视就和你去看军哥。五哥不常说他五子将来是要干大事的人么，我看军哥才是干大事的人。”

……

离开小兴仁村将近四年了，有时候我还是会梦到那个破败的家，还有村口的石碾磨。也想念五子。五子曾到过庙里来，他与钟良添赌爬树摔下来腿断了在住院时见过，此后就再也没有碰面。清明节前，公社就和往年一样发了文，不让搞迷信。但也禁不住有些人家还是给亲人的坟培了新土，只是没有祭品，也没有放炮。

喜婆的坟上满是荒草，没有什么在推动着我，这一天清明节，我鎌刀锄头直上，把喜婆坟上的荒草薅了个精光，顺带着也把周铁匠的坟草也劈了。劈草的活对我来说不废吹灰之力，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全都干完。把荒草归拢到一边时，我下意识的在喜婆的坟前跪下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也是在这时，乌黑的天空下起了细雨。不一会儿，我的头发都湿透了。

……

军哥只是在监狱里呆了不到两天，就被转到劳改农场。这让他有些疑惑，按他现在的罪名他是要在监狱里呆着的，但没两天就把他往革新劳改农场转，这可是想不到。劳改农场可是比监狱好多了。别的不说单是困在监狱那一隅的地方就让人很压抑。

出发前的一刻，军哥被人毛躁的剃了个光头才被架上车。军哥腿伤他只能躺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车在一排瓦房前停下。有人寒喧军哥这才知道他到了地方，被人架下车又架进一间房间，睡在在最靠近门口的床铺。

房间门角放着一个尿桶。强烈的尿骚味几乎让军哥呕吐起来。房间只有几张床、架着军哥进来的俩个狱警把军哥放下后一声不响的出去了。军哥有些口渴，后面窗口有一张桌子，上面放有一个水壶，一个瓷碗扣在旁边。大多数的时候，这个水壶不会装有水吧？虽然这么想，军哥还是慢慢的挪动着身子靠过去，他想碰碰运气。触碰到水壶时，很沉手看来是有水的。把碗拿起来，倒了满满一碗水咕嘟的喝起来。

进来一个六十多岁的瘦老头，左手用纱布吊起来，看着军哥说：“真能喝。”坐到军哥的对面。军哥看着瘦老头，没有出声。瘦老头说：“好想抽烟。”军哥说：“我没烟。”瘦老头说：“知道。第一天被逮啥都搜光了。你犯啥事进来的？”

军哥语气冷冷的说：“我没犯有事。”瘦老头站起来拍了拍军哥的肩头，说：“瞧你这家伙，我大概知道你的伤是怎么来的哦，对了，领导让我过来照顾你。我姓何。他们都叫我老何。”

军哥拍拍床，说：“这床没人睡吧？”老何说：“没有。这是你的单间。”军哥说：“单间？”老何说：“我也奇怪着怎么就让你一个人住，简直是不要太舒服哦。这间房本来是要用来隔离那些患了不好的病的人住的。”军哥说：“麻烦你帮我拿那些行李过来，我要在这张床上睡。”老何说：“不行。这里的规矩挺严的。登记册上写你在哪张床你就只能在哪张床。若不然巡查的来看到了对你不好。规矩还有很多，我慢慢跟你说。”

老何出去后，房间的空气太过难闻，军哥把紧闭的窗户推开，没想到窗页是已经损坏了的，其中之一掉到了地上玻璃发出了破碎的响声，而另一扇窗页则是倾斜着。军哥真想把倾斜的窗页就手推倒，想想还是忍着了没有出手，刚要挪动着回到自己的床上，门口出现了俩个人，一人似乎是个领导，一个戴着眼镜穿个白大卦，看来是个医生。

干部说：“好啊，这才刚来就搞破坏了。”军哥说：“不是，我不是搞破坏，我只是想打开窗透透气，这是原先就坏了的，我不知道。”干部说：“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否则看我怎么治你。”说完朝覃医生扬了扬头。

覃医生过来让军哥郑起裤脚检查军哥的小腿肚的伤势，不一会站了起来，说：“和医嘱上写的是一样的。”干部点了点头。军哥说：“您是领导吧？”医生说：“这是我们二队的吴队长。”吴队长说：“你想说什么？”军哥说：“吴队长您好，我有个要求，想调换床位，从那床移到这床来睡。”

吴队长看起来有五十岁左右的样子，背着手走到军哥的面前，说：“我听说你是军人出身，还听说了你很多的事，怎么，这儿风吹不了，雨淋不着，不就是尿骚味吗这也克服不了？你最好习惯起来。”把一本册子丢到军哥的床上，说：“这是监规，你记住我的话好好看，好好学，好好记，时时刻刻按照这上面说的要求自己，规范自己。听到了吗？”

军哥没有出声。覃医生说：“吴队长，检查做过了，我们就走吧，抓紧看完其它两个，我还要去别的队呢。”推着吴队长往外面去。

吴队长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写东西的李副队长看到了笑说：“回来了。“吴队长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说：”拖拉机修好了？“李队副说：”修个屁修！说起这个我烦死。机修班那些家伙是要把我气死。明明是技术不行，还东拉西扯，这下又说要换其它件了。还没有件，什么时候有也不知道。咱们的生产这么重要的时刻，时间耽误不起，实在不行，我跑一趟厂家。“

吴队长说：”去，赶紧去。定下的目标都靠人工怎么行？跟机修班的人说好了，想换什么都写上，到时还修不好就别怪我们对他们不客气。“李队副说：”我就是这么说的。你去看了新来的？“吴队长点头说：“人看来是很傲的样子。我有预感。”

吴队长说：“什么？”吴队长说：“把人安排到我们这，是冲着你来的。”李队副说：“不会吧？”吴队长说：“你现在弄这一套一套的，市里都很重视。要不四队才几十个人，干嘛不安排到四队？”李队副说：“或许是冲着你老吴来的也说不定。”

吴队长摆手说：“我有几斤几两我清楚。我老吴就是知道冲锋陷阵的莽将，心细活干不来。你呢公认的能文能武，冲谁不就一目了然了么。“李队副说：“不管什么原因吧，反正是我们把他改造好就是了。”吴队长说：“那是当然。”李队副看了下手表，说：“据机修的班的人说，要换的零件咱们市里没有，我要直奔省里去。”

吴队长说：“吃过午饭你就去，今天也只能是赶到市里了。”李队副说：老样子，”这一趟咱也不能白跑了。我联系过一队了，他们要带几个喷淋的小件，我要他们出二十，我再联系一下其它队和场部，有什么东西要带的。“吴队长指着李队副哈哈笑起来，说：”你的能文能武就是这么得来的。“

中午，老何给军哥送来了两个馒头和一碗稀粥，也不知怎么了，什么话也没说放下东西就走。老何回去了居屋，低头进的门，很快的脱了鞋子上床，把眼闭上。但他知道自己这驼鸟政策是自欺欺人。也就才一会，老何的头被人拍了几下，拍老何的人说：“老东西，再不睁开眼老子把你的耳朵拧下来。”

老何睁开眼，嘿嘿笑坐起来说：“三哥，你有事？”三哥就势躺在老何的身边，把老何都挤到了床边了，说：“你也知道我是三哥呀？我还以为你忘了呢。”老何说：“这咋敢忘呢？”三哥一巴掌抽在老何的脸上，说：“不敢忘？那老子在食堂那叫了你多少声，你怎么都当是耳边风了？”老何捂着被打的左脸，说：“你叫我了？我没听到啊？”

三哥说：“既然是听不到，那这耳朵没用了，老子帮你把它揪下来。”老何缩到墙边，手挡在前面，说：“三哥，那两个玉米团子我是拿给新来的病号的。他好久没吃东西了。而且，他有条腿还不能行走。”

三哥哟的一声，说：“想不到你还这么有善心？”老何说：“三哥，这样，晚餐我吃不了这么多，我分一半给你。”三哥说：“老何，你说这话我怎么这么不爱听？什么叫分给我？我们一天的活儿本来就不少，你可倒好，为了能不下地干活故意把自己的手骨弄断……。”老何打断三哥的话：“我可不敢自己弄断自己的手。”

三哥说：“……你的任务可就全落到我们大家伙的身上了。本来我们就累得半死半活了，还要把你的任务顶上，这不就更累上加累了吗？你让我们大家伙受累，特别是我受累，吃你一点怎么啦？”老何说：“是是是，三哥，我错了。”

一名巡查的狱警出现在门口，说：“闹什么闹，有力气不想休息是吧？那就给我上工地抡锄头去。”三哥说：“报告政府，我们只是说说话开开玩笑，这就休息。”赶紧上了自己的床。狱警说：“不老实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劳改犯们吃过午餐，午休的时间只有四十分钟。有人发出了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