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接过肉饼，对着赵德芳又是一阵感谢，吃了两口之后问道：“恩公可是汴京城里的富家公子？”这年头，能吃上肉的，铁定不是一般人家。

“算是吧。”赵德芳略作敷衍的答道。

老乞丐却突然对着赵德芳又跪了下去，咳嗽了几声后说道：“不知恩公府里还缺杂役不？若觉着我这孙子还算机灵，我这个做爷爷的就将他卖给恩公为奴，不求钱财，只求恩公能赏口饭给他。”

一听自己要被卖了一旁的小乞丐吓得饼都掉在了地上：“阿爷，你这是不要二娃了？”

“快给你恩公跪下！你恩公心善，又与你有缘，去他府上为奴是你的福气！”

赵德芳也是无语，怎么吃个饼，还能吃出个买卖人口的生意。

“老人家，你先起来再说。”

那老乞丐也是头犟驴，不仅没起来，还又给赵德芳磕了一个：“恩公这是答应了？”

赵德芳也是没有办法，只能说道：“他这么小的娃娃哪能做什么杂役，要不然我送....”

赵德芳本想说自己花钱送这小孩子读书，但却被老乞丐给打断了。

“我这孙娃子虽然年纪小，但人机灵，而且跟着我吃惯了苦，只要养个两年，保准到时候什么重活累活都能干。恩公若同意，刚才老乞丐吃的那张饼就当作这娃娃的卖身钱。”

赵德芳一时间被这老乞丐给气笑了：“老人家，你怎么老想卖你这孙子？”

老乞丐忽然抹了抹眼睛，声音略微颤抖的说道：“我这身子已经病入膏肓，自知活不了几天了，若不给我这孙儿找户好人家，怕是我老牛家要绝后了。”

赵德芳听完后也是语塞，想不到这人口买卖的生意，只是老者为自己孙儿求的活路。

见赵德芳似乎有些为难，一旁的赵灵儿开口说道：“老人家，你若想卖你孙儿，只靠张嘴是做不得数的，要不然明日你们爷孙二人与我家公子同回汴京，去开封府签了身契，盖了压印，我家公子就收了这娃娃为奴，你看如何？”

老乞丐听完后突然脸色一变，向着赵德芳的方向问道：“恩公明日是要去汴京？”

“嗯，明日我便要回去汴京。”赵德芳如实答道。

“那我这孙娃子不卖了！”老乞丐突然改口道。

“老人家，为啥又不卖了？”赵德芳颇为不解。

“老乞丐还以为恩公和我们这些人一样，是从汴京逃难逃去洛阳的富商，所以才想把我这孙娃子卖给恩公，为他求条活路。可恩公是要去汴京，那汴京城如今是条死路，老乞丐怎么舍得把孙娃子往死路上送！”

说完这段，老乞丐又补充道：“恩公你也听老乞丐一句劝，若想活命，就别去汴京了。”

“老人家，这又是为何？”

“哎，看来恩公生得年轻，不知往事，还不明其中利害。老乞丐生于开平元年，那一年朱温篡唐，建了后梁，把这国都定在了开封，从此之后这汴京城内就没让人过上过几天太平日子。到了后晋开运四年，契丹攻入开封，一阵烧杀，我亲族八十多口人命皆殒命战火。等契丹人走了，刘知远又杀进开封，建了后汉。两场仗打下来，我族亲就剩下我这一支了。”

说着说着老乞丐又是咳嗽了几声，叹息道：“当时我岳丈病逝，我一家跑去送丧，才逃过这一劫数。本以为回到汴京后就可以安居乐业，可没想那刘知远没活几年就死了，他儿子刘承祐还是个十八九岁小后生，没坐两年皇帝，郭威又起兵反了他。”

讲到此时老乞丐突然神色一暗：“那日郭威的兵马刚进了开封城，官兵就开始对百姓烧杀抢掠，我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外加十个孙子，全都被杀。我和这娃子的爹当时躲进了一口水井，方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老乞丐又咳嗽了几声，接着说道：“那郭威杀了那么多人，伤了天理，自己的亲人也被别人杀了个精光，最后只能把皇位传给了他的义子，可那义子也是个短命鬼，只坐了几年的皇帝便病死了，让那七岁的柴宗训做了个儿皇帝。”

说道此处，老乞丐终于笑了笑：“这次汴京城内的百姓都有了经验，那小皇帝才登基，城中百姓就跑了大半，没到半年，当今官家就在领着兵杀进了汴京，让我这老乞丐又过上了十多年的太平日子。”

“可惜啊，官家现在身死，他那两个儿子年纪轻轻，与那刘承祐差不多岁数，怎么可能镇得住手底下那群将军，如今我大宋禁军还在攻打北汉，若让那些兵将知道了官家驾崩的消息，肯定又会杀回来，抢了这天下，现在还往汴京走，这不是自找没趣嘛？”

这老乞丐简直就是一段五代十国的活历史，赵德芳在一旁听得入了神。

和后世大多数国人一样，赵德芳并不是太了解这段历史，只知道五代十国武将作乱，不断反复，以至于宋太祖和宋太宗这二人以文制武，打压武将，才让这武将作乱之事不再发生。

只是打压得太狠，让武将处处受制，以至于连岳飞那样的神将，也要背负个莫须有的罪名，含冤而死。

从此之后，这大宋便瘸了一条腿，这文治是无双，但战场上却被辽、夏、金、蒙欺负了个遍。

两宋在后世互联网上便有了弱宋、搓宋的称号。

不知自己来这一世，能否改变此等局面。

“你这鞋也烤干了，故事也听完了，现在可以走了吧？”赵灵儿刚才并未打扰赵德芳听故事，待老乞丐讲完，才开口催道。

一旁的老乞丐不由得问道：“恩公可还要赶夜路？”

“有点急事，必须要走，今晚就不打扰老人家了。”赵德芳拱手拜别。

“老乞丐是个瞎子，不是很方便，就让我家二娃送送二位”说完老乞丐转身对着小乞丐说道：“二娃你去送送你恩公，莫要走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