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在从医院里醒过来的时候，时值医院中午打饭。

护工是个中年秃顶老头，拖着步子为唐在打来了三菜一汤。

番茄炒蛋，冬瓜虾米，蒸小排，紫菜汤，一碗清汤寡水粥。

这一觉直接从拆迁平房睡到医院来了！

唐在迷迷瞪瞪正要起身去拿午餐，却被人一把拽倒在床上。

他吧噔吧噔盯着天花板愣了好一会儿，转头看去。

是自己的领导，马队。

马队也到了中年光景，但比起看护老头，眼光炯炯有神，气色也是白里透红。

他看唐在醒了也没什么反应，佯装不满的说：“小同志看到领导，怎么也不叫一声。”

唐在听完，又试探着起身，这回他小心翼翼的看着马队的方向，断定他已经坐在了对面的小凳子上，不会再来扶自己。这才一骨碌爬起来，抱着淡粥就是一阵吸溜。

马队见他醒过来非但不搭腔，还一副爱谁谁的模样，心底真的有些动怒。论往常在所里早就劈头盖脑一阵语重心长的指导。但是这里是医院，对方又是个病人。

只好压低怒火，堆起笑脸：“我说小唐啊。你不搭理我，至少来谢谢把你送来的救命恩人吧。据他说你来的时候在救护车上口吐白沫子，吐了人家一身呢。”

唐在这时候把粥喝完了，正在把炒蛋往嘴里送，终于听话的带着疑惑看向了房间里早就站了很久的另一个人。

是小卖部老板。

“谢...谢谢...”嘴巴上说话，嘴里依旧不停咀嚼着食物。

这种变戏法一样的吃法，马队又好气又好笑，摸口袋想拿烟，但四下看了看，又把手收了回来：“是这位同志打的医院电话，不然你早就被野狗刁了去。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昨天我看你一下子跑没影了，就知道没准出了什么事。好在那一带我熟得很。刚才问过医生，你没什么大碍，指标都正常，应该下午就能出院了。”

唐在此刻才有机会打量小卖部老板，此人三十岁年纪，脸有些长，说起话来嘴巴往一边斜，好像很费劲似的。

“没什么事我得走了，小卖部摊子还关着呢。我也是个实在人，就不遮遮掩掩，医院钱我垫了一部分，这张纸条是我的卡号，金额也写在上面了，到时候打给我就成。”说完，他笑了笑，临走前给护工发了一支烟，一前一后下楼抽去了。

马队坐在小凳子上翘着腿，等了一会儿。来到病床边一屁股坐下，凑近唐在耳边，压低嗓子说：“刚才有人在不方便问。我想知道昨天那个贼是你之前在那带见过的人吗？”

唐在摇了摇头，银色不锈钢餐盘里的食物都已经塞进他的肚子里了，但他仍旧咂咂嘴，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和那些人不是一伙的。”

“有没有可能是团伙里的生面孔？”

“不知道。”唐在说着自说自话的开始翻看马队的裤子口袋，嘴里小声嘀咕，“有没有吃的，有没有吃的。”

“吃个球！”马队挣脱开他，站了起来，“之前让你在拆迁区蹲点找的人，你知道背后是什么团伙吗？”

“你说了我就知道。”唐在咧嘴笑了笑，但很快他不笑了。他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是一个地方，是很多地方都不对劲！

他摸着吃完了午餐依旧空落落的肚子，以及才刚起床就疲乏的身子。

自己一点儿也不像小卖部老板口中下午就能出院的病人。

我好虚弱，好饿啊。唐在心里想。

很快，马队的话又把唐在从愣神中唤了回来：“这伙人平时看起来都极为正常，有的是送快递外卖的；有的是送牛奶的；有的是房产公司销售天天摆个摊子在小区蹲点的；有的是马路上治理交通的志愿者；有的是公园保安...”

“行了行了，马队你可快说重点吧。别一嘴排比句。”

“但是他们无论从事哪行哪业，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共同目的，”马队故意顿了顿，果然把唐在兴趣勾了起来，之前只知道盯对象，这些来龙去脉可未曾听马队讲过，“他们白天收集情报，夜晚则谋划拐带儿童。将骗来抢来的孩子，卖到外地，或者向孩子父母索要勒索金。这个团伙近期疯狂在拆迁区等地作案，影响恶劣，这片区域我们所又比较熟知，所以，我们受专案组邀请，协力配合追查。”

唐在将桌上的饮料递给马队，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我现在就出院，再去那一带勘察一下。”

其实唐在这么说除了明面上找嫌疑人一个原因，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找那个怪异的老头和小偷手中的钱包。

马队欣慰的拍了拍唐在的肩膀，从香烟另一侧口袋掏出一个黑色的皮夹，扔到了病床上：“看看东西少没少。忘了和你说了，偷你的贼也在这家医院，两条腿都折了，所里另外一个同志正看着呢。”

唐在别过身子，仔细翻看了下失而复得的钱包，东西还在，心下一块大石头落地。

但与此同时，一股带着骚臭的水突如其来得溅射在唐在的脸上，病号服的领口上。

“噗。呸呸。”马队原地跳脚，很是狼狈，“这特么哪是饮料啊，这特么是满满一瓶尿啊！”

“啊哟哟，啊哟哟。不好意思啊。”和小卖部老板楼下一齐抽完烟的护工老头，正巧从病房门口进来，见马队就着饮料瓶牛饮了一口，心下暗叫不好。再去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对...对不住啊。病房厕所封了，半夜陪护懒得出去尿，这不都尿在饮料瓶里了...这...这真是对不住啊。”

马队听完捂着嘴就要吐，整个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这锅是唐在引起的，他也立马到处找水，想给自己的老领导漱漱口。

却哪知天灵盖上响起了一声不该出现的异常声音：“叮咚。”

唐在抬头去看，吓得一机灵。

怪怪，原来自己脑门上魔术般悬浮着四张比扑克牌大两圈的纸牌。它们像说好了似的，两两排成上下两排，此刻正竖在唐在脑门上，形成一个“田”字。

而就是其中左下角的一张牌，快速的闪了两下，发出了这记诡异的叮咚声。

唐在探头去看，牌也不躲不闪。

待他看仔细，那张闪光的牌上写着两个大字[懒惰]。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一时间看不清，牌的右上角，用艺术体龙飞凤舞得印着一个字母[N]。

懒惰？N？

唐在这一琢磨，也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但是突然他打心底里，不想再去找矿泉水瓶了，现在只想躺下来。

唐在在病床上躺平，呆呆地望向一副狼狈的马队。

马队也呆呆地看着他，差异唐在的见死不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想不明白，想秃了瓢也想不明白。

唐在看着看着，眼睛仿佛又出现了幻觉。他看到马队头顶上也飘着好几张牌。有两张牌正不断地闪烁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也发出了叮咚叮咚的响声。但是房间里其他床的病人和家属好像都听不见这个声音，包括马队自己。他们兀自像看戏一样看着马队。就像鲁迅笔下的众人看着孔乙己。

“唐在！有你这么对自己的领导的吗？我现在命令你给我起来！立刻，马上!我知道你屁事没有，陪我去最近的厕所我要漱漱口，完事了立刻，马上回你的拆迁区盯梢！！！”

唐在脑门上[懒惰]牌没有再闪，好像被马队无形的压力制约了。

他拉了拉宽松的病号服，带着因为洁癖而暴怒失态的老领导，赶忙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看向马队的脑袋上方，那些属于马队的牌还没有消失的意思。

他揉了揉眼睛，其中两张闪得正欢的牌，一张是[易怒]，一张是[尴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