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用了很久才消化了这件事。

916这事算是一个题外话，各有各的思绪，他们即使再不可置信，都还是得回到正题来。

江默彦和沐子洐倒是冷静不少，江默彦看了坐在沙发上沉着脸色迟迟不说话的韩寻一眼，叹息了一声：“这事还是之后再说吧，现在必须弄清楚的是，为什么查的是琴岚，却拿到了黑蝶的东西？”

“事有蹊跷，这明明是黑蝶的东西却在岚岚手上出现，而且…按照整理的方式，都像是她自己写出来的，她当时也就…才十岁吧……”沐子洐说着，语气渐渐沉了下去，声音越变越小。

贺轩一下灌了一大口水，稍微冷静了一下，沉思道：“黑蝶和琴岚一定有某种关系的，我甚至怀疑昨天晚上突然出现的人就是黑蝶…”

他顿了顿，“我还是和黑蝶说一声吧，这东西对她来说很重要不是吗？就是没想到意外拿到了这笔资料…”

沐子洐犹豫了一下，干笑一声：“可是，黑蝶如果知道了，看到的人她会不会要灭口？”

“…说吧。”这时候韩寻长叹了一声，缓缓道：“每个人都有秘密，不管是黑蝶，还是琴岚，都一样。”

而且，他已经隐约猜到什么了，就是觉得，无意地探究到了她的过去，觉得愧疚，又觉得心疼得不得了。

贺轩点了点头，他明白韩寻的意思，最主要的是尊重。

于是他大概在中午的时候，抱着不太大的期望，给了黑蝶打电话。

黑蝶会接电话基本上不太可能，但实在没想到，这一次，她接了。

对面接通了之后，贺轩愣了愣，沉默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喂…”

对面仍然没有声音，贺轩一咬牙，道：“那什么，老大，关于那个916事件的资料…这不是全天下只有一份吗，就是，发生了点意外，落到我手里了……”

对面沉默了几近十秒，就在贺轩以为是信号不好准备挂掉的时候，琴岚开口了：“我现在特别想裁员，所以我劝你这段时间不要出现。”

说完，挂断了电话。

贺轩：“……”

琴岚也是一整晚没睡。

是贺轩在查她，这说明他们已经开始怀疑她了，本来他们可以什么都查不出来，却因为一时疏忽，忘了将U盘拔出来，忘了销毁掉电脑里的资料。

既然是贺轩在查，那证明916的资料他们看到了，而且韩寻肯定已经知道了。

韩寻知道了……

卧室里一片黑暗，帘子隔绝掉了窗外的阳光，她大大的躺在床上，将手机丢到了一边，眸子空洞洞的，眼下一点淡淡青色。

他知道了，会讨厌我吗。

晚上，琴岚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她猛地睁开眼，竟然一不小心睡着了。

琴岚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最近是怎么回事，学着普通平民生活就真把自己当成普通人了吗？

她坐起了身子，神经再次绷直了，还有些恍惚的眸子瞬间恢复了清明，很快把状态调整了回来，拿起了被她扔在床角响个不停的手机。

接起手机前看了一眼时间，七点。

“喂。”她一开口，声音有些哑，带着刚睡醒的倦懒。

对面的韩寻，听见这个毫无波澜再正常不过的声音，沉默了几秒，才缓缓道：“出来吃个饭？”

琴岚走出卧室，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喉咙，声音这才清澈了不少：“这么好兴致么。”

“想见你。”韩寻道。

琴岚一愣，几乎是下意识开口道：“…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肉麻了？”

他低笑了声，只是听起来他好像也没多高兴，这声笑很虚，想着他可能已经知道了916的事情，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答应了。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不如就趁现在告诉他吧。

韩寻找的地方是个挺安静的餐厅，适合约会适合谈话的地方，其实这个地儿很好找。

但是琴岚这个路痴吧，没有小唯，她迷路的时间就会大大的拉长，因为即使有小唯，左右不分的她还是会迷路。

于是她就愣是在云市市中心迷了半个小时的路。

最后还是韩寻给她发位置用了十分钟才终于找到的。

“你说你这路痴，怎么就没有被人骗去荒山野岭卖了呢？”韩寻满脸的无奈坐在对面，但表情丝毫没有透出不耐，反倒是那眉宇间明显的温柔让琴岚有些无法适应。

“也不是没有。”琴岚抿了一口茶，有些含糊地低声喃喃：“只是都没命出来了。”

韩寻没听清：“嗯？”

“没有，我说我饿了。”琴岚拿起菜单扫了一眼。

他们两人都点了一样的牛排，韩寻很快速地把自己的那份切好了，然后跟琴岚的交换，她顿了下，倒没说什么，吃得倒欢快。

这一顿饭吃得挺安静，两个人都格外的安静，但倒也不尴尬。

沉沉的夜幕，灯火辉煌的城市，冰冷的空气中流动着淡淡的忧伤。

琴岚看着窗外的夜幕，眼帘微垂，缓缓开口：“都知道了吧。”

韩寻顿了顿，虽然已经笃定她和黑蝶有关系了，但并没有过问。

琴岚回过视线来，淡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声音清冷地回荡：“韩寻，如果我不是正常人，你会讨厌我吗？”

“不会。”

“如果我精神有问题呢？我有病呢？”

韩寻突然想起之前安梓离说过的，琴岚患有创伤后应激反应综合症，他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不会。”

琴岚缓缓将下巴搁在手上懒懒地靠在桌上，“男人的山盟海誓，能信吗？”

韩寻有些无奈，他看着琴岚，道：“为什么当时不逃？”

他看得出来，她和普通人不一样，明明她可以逃出去，明明她可以不用遭受那么多苦…

“韩寻，你不知道吧。”琴岚再次看向了窗外，沉默了好半晌。

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是她周身很冷，整个人很飘渺，像是稍微一眨眼就会似烟一样消失似的。

韩寻看得心脏像被人狠狠攥着一样的疼，皱着眉，唇抿成了一条线，没有说话。

这时候琴岚开口了：“那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出去的路。”

那是一个完全废弃的，已经崩塌了的医学院，她天生就方向感不好，而且她知道绑匪后面有人，是个很强大的势力，如果她贸然在里面行动，那么死的就是她自己。

医院这种地方就是又大又混乱，所以她特别讨厌医院，药水的味道让她终身难忘，复杂的地形对她来说完全是个迷宫，死死地压在她脑袋里让她喘不过来气，发生过这种事后，她真的特别抗拒医院。

韩寻现在心里已经把自己骂了个千百来回了，他知道已经是过去事了，为什么还要提起？

为什么要让她想起来，让她痛苦？

“不过，韩寻，谢谢你。”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眼里闪过了什么，像是释怀和洒脱。

“这件事，我埋葬了太久，我以为能让它烂在肚子里，却发现它已经快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了。他们是噩梦，每天晚上就来纠缠我问我为什么明明有能力却不救他们…是我抛弃了他们，是我不救他们…活着，替他们活着，就已经是我对自己下的最狠的刑了。可是现在，却觉得只是自己的执念罢了。”琴岚说，“好像，你出现后，我就明白了为什么人要活着。”

韩寻愣住了。

她垂眸长舒了一口气，“书上说的没错，果然有些事情还是得说出来才会舒服些。”

琴岚的手机放在桌面上，正面朝天的，这时候亮了起来，上面跳动着两个字。

韩寻瞥了一眼，没看清来电人，琴岚匆匆挂断了。

之后又响起了一次，琴岚再挂。

韩寻：“不接吗？”

琴岚面无表情：“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之后就轮到韩寻的电话响起了，看见是贺轩，他没有避开，直接接了起来。

贺轩：”卧槽三哥，黑蝶好像真的要裁了我啊！！她竟然不接我电话了！！！”

“她什么时候接过你电话？”韩寻无奈道。

“就今早！她还接过了的！我不信，我再打过去试试！”贺轩说完就挂了电话。

下一秒，琴岚手机响起。

韩寻眯了眯眸，幽幽地看着她，“我帮你接吧。”

“不用……”琴岚还没来得及抽回手机，韩寻就已经夺了过去。

上面跳着两个字——贺轩。

韩寻早预料到一般：“…黑蝶大人，实锤了啊。”

琴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