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刚擦亮，姜森便从床上醒来。

寝室里寂静无声。

另外三个，昨夜游戏上头，挠心挠肺的睡不着。

最终还没到十二点，便互相鼓励着爬墙上通宵去了。

姜森醒了也没起身，只是睁开眼，看着有些微霉菌的泛黄天花板。

耳朵，能听见小电扇咿咿呀呀的声音。

再仔细听，还能听到隔壁寝室的细微呼噜声。

姜森举起手，放在半空。

说不上白嫩的手背上，皮肤纹路被青春的胶原蛋白填满，几乎看不见纹路间的沟壑。

五指紧握，带动小臂上的肌肉，有力。

姜森轻轻说了句：“不是梦。”

然后便在只有一米宽的单人床上，略显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

用三块钱一支的黑人牙膏、九块九的飘柔、四块钱的舒肤佳完成洗漱后。

姜森换上衬衣，带上资料背上背包出了门。

今天要去提交按揭资料。

房产交易里，存在极多的灰色地带。

比如银行流水和工作证明。

再花了两百块后，姜森在纸面上，成了一家公司的财务顾问。

薪酬每月两万五。

还有其他银行的流水，证明这份薪酬的真实性。

至于真伪什么的，在有房产抵押的情况下，没人会在意。

每月八千多的按揭。

还得上没问题，还不上也没问题。

银行把房屋收回再处理掉就行。

不会亏的。

在房屋的原主人配合下，姜森把所有资料一并提交到银行，这个事儿算是告一段落。

只等银行完成贷款审批，然后再过户放款即可。

原房主两口子，也硬着头皮着手准备出国的事儿。

美国的签证，在这个年代可不好办。

……

下午时分，姜森回到学校。

寝室三人关上窗帘，睡得呼呼做响。

姜森放下资料，打开电脑，在网上查点资料。

沸反盈天的大战，还没打起来，腾讯股价又创新高。

阿里巴巴还没退市。

国内股市从去年的牛市下来后，保持着不温不火的三千点，保值得相当厉害。

现在苹果还没发布划时代的苹果4。

主打产品还是去年发布的3GS。

圆润的机身和一脉相承的圆圆home键。

姜森再次确认了重生后的世界，和记忆中的一样后。

便开始着手准备他的“小生意”。

在预计能到手的二十万下来之前，他可动用的资金，只剩五千块。

这些钱，都是姜森之前利用课余时间做家教挣下的。

一个小时五十块。

在江城，算学生家教的顶级价格。

靠着口口相传的优质口碑，在江城大学附近的江城一中和三中，找他做家教的学生家长不少。

尤其是寒暑假，往往是一场结束后，立马赶赴下一场。

记忆中，他的家教生涯，一直持续到大四上学期，准备实习之后才算告终。

重生而来的姜森，自然不会再做家教了。

不做家教，就没了收入来源。

房屋交易取得的二十万，是需要归还的银行借款。

也是下一个阶段的起步资金。

这五千块，包含了他这段时间的生活费，和下学期的学费。

姜森需要一个，能够为他带来可持续现金收入的生意。

他的计划，是万事万物的终点，所有互联网企业的终极目标。

电商！

……

开一个淘宝店，有多难？

很简单。

点开淘宝，注册账户，我要开店。

再付出一千块的押金。

一个没有产品，没有流量，没有UI，只有店主自己能找到的三无网店，就开起来了。

和线下开店相比，简单了不是一丁半点。

想把网店运行起来，有多难？

很难。

从产品到物流再到最重要的营销，每一个细节，都是店主能不能从百万店主中杀出来的重点。

想做成月销千万的明星店铺，往往需要十人以上的团队，废寝忘食加班加点的奋斗。

996什么的，弱爆了。

007才是电商人的终极追求。

姜森开好淘宝店铺以后，继续在网上查询资料，准备找售卖的产品。

重点是服装和零食。

江城最大的服装集散中心，在朝天门。

这个是所有江城人都知道的事，所以姜森只是查了查怎么坐公交车。

而江城最大的食品集散中心，姜森不知道。

需要在网上查。

2010年，还没被各路APP分割成信息茧房的互联网，才是真正的信息高速。

打开任何一款搜索引擎，总能搜到想要的。

包括名声烂大街的百度。

前提是，要忽略排名靠前的各种广告。

很快，姜森查好资料，又背上背包出门去了。

时间不等人。

姜森想在江小鱼到来之前，把挣钱的俗事都搞定。

至少阶段性搞定。

这不仅关乎钱，更关乎他能不能像日记记载的那样，陪伴江小鱼的大学生活。

所以，第一站，解放碑下朝天门。

……

下午的朝天门，不复早上时候人山人海的热闹。

烈日下，江城的力工，被称为棒棒的人们三五成群的窝在商场门口，一边享受着免费的空调，一边吆喝着玩着一毛两毛的斗地主或是幺弟哥。

只要有人喊上一声“棒棒儿”，他们就会扔下手里的牌，提起楠竹制成的竹棒，以人力帮雇主完成搬运的工作。

五块不嫌少，十块不嫌多。

商场的保安，对门口蹭空调的棒棒们视而不见。

都是讨生活的人，谁都不容易。

只会在他们抽烟的时候，咳嗽两声以作提醒。

棒棒们得到提醒，舔着脸嬉笑着走到不远处的树荫下，三五口抽完一两块一包的劣质烟，又坐回商场门口的阴凉处。

用言语激烈复盘着刚刚的牌局。

往后十二年，现在这一批棒棒们相继老去，新人也不愿意加入这个行业了。

他们有了更好的选择。

不管是进厂、送快递、还是做外卖骑手。

都比棒棒下死力气来得更好。

收入也更高。

新人不来，老人不断流失，所以，斗地主的人也开始渐渐变得凑不齐了。

剩下的坚守者，只能蹲在门口捧着手机刷抖音刷快手。

当姜森背着背包出现的时候，棒棒们也只是象征性的瞥了一眼。

随后各打各牌，没人搭理他。

学生娃儿，来朝天门买个两三件顶天了，哪用得上棒棒？

姜森倒是观察了他们一会儿。

往后十二年，哪里能见到十几二十几个棒棒聚在一起的盛况？

越来越全面的基建大潮，已经把江城从梯梯坎坎的山城，变成了铺满沥青的坦途。

几百块的手动叉车，也替代了肩扛手提。

时代在发展，新时代取代旧时代，往往只有一个过程。

过程中的人，有些能跟上，费尽千辛万苦才焕发生机，博得一个成功的未来。

有些不能跟上，被时代淘汰的时候，还怨时代没打声招呼。

姜森走进朝天门商场，沿着商铺慢慢观察着。

朝天门的商场里，一层全是卖衣服的。

大的二十来个平方，小的只有五六个平方的商铺里，密密麻麻的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

只在中间留了一道，能供两人并排走的通道，算是给客户的观察点。

下午两点的时间，商场里几乎没什么客人。

老板们坐在过道上，睡觉的睡觉，吃饭的吃饭，打牌的打牌。

见姜森走过来，醒着的都挂上笑脸，跟他打着招呼。

“帅哥，看衣服啊？”

“帅哥，衣服便宜看一看哇？”

“兄弟，不是我给你吹哈，你在朝天门，找不到比我更便宜的，进来看看嘛？”

服装行业已经过了野蛮生长的时代。

大城市的消费者，已经被大大小小、国内国外的上千种品牌，养成了消费习惯。

习惯了品牌的设计感，也习惯了品牌的定位与定价。

奢侈品、轻奢侈品、设计师单品、普通单品、走量单品。

而没有技术门槛，资金门槛也不高，也没有品牌溢价的零散服装贸易，只能通过走量去和品牌商们竞争。

而朝天门的房租不低，后来进入的商人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挣钱的机会。

即使只有几十块的小钱，他们也会尽力争取。

姜森随便选了一家男装店，走了进去。

“随便看嘛，啥子款式都有。”

“这边是最新的款，韩国那边的流行版式，绝对fashion。”

满墙壁的衣服里，春夏秋冬款都有。

老板指向角落，那里有一圈用长布围住的空档。

“喜欢可以试哈。”

姜森点点头。

随便找了一件白色短袖，拿起来用手指揉了两下。

面料应该是用的纯棉面料，手感柔软舒适。

倒是上面印着一串狗屁不通的英文，有点煞风景。

“这件怎么卖？”

老板随意看了一眼，笑呵呵说道：“帅哥眼光有点好哦，这件是爆款，卖得好得很。

你诚心要的话，九十八嘛。”

姜森点点头，转身又拿起一件相同质地的短袖。

“这件呢？”

“哎呀，帅哥你眼光硬是好得很哦，这件也卖得好，八十八拿起走！”

“那件呢？”

“那件绝对适合你，上身效果好……”

姜森绕着不大的店面，拿起衣服一件一件的问。

老板从一开始的诸多修辞词令的热情似火，逐渐变成直来直去的报价格。

他还没想那么多。

直到姜森拿起第一件询价的衣服，问道：

“这件？”

“五十八。”

又拿起第二件。

老板逐渐暴躁：“六十八。诶弟娃儿，你是不是来找耍事的哦，问了一圈儿了，买不买给句话撒？”

姜森放下衣服，心里有了底。

看着眼前三十来岁的胖妇人，正色道：“老板，我想跟你做一笔生意。

一笔长期的大生意！”

……

服装行业是暴利，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按吨计算的棉、化学纤维等原材料，被纺织企业加工成按米计算的布料，一米的成本往往只需要几块钱。

而成本几块钱的布料，经过便宜的人工流水线处理，贴上几分钱一张的商标，就能堂而皇之的摆到商场里，卖出几十几百甚至成千上万的价格。

生产厂家赚一头，品牌厂商赚一头，各地经销商或者是代理商再赚一头。

重要的是，商场还要赚去利润最大的一头。

层层加码的成本，反应到售价上，最后让消费者买单。

国内第一代电商，也就是淘宝的出现，让品牌厂商直面客户，省去了经销商、代理商和商场的流通环节。

用户对价格很喜欢，很满意。

品牌厂商赚一样的钱，却获得了销量上的剧增。

一开始的淘宝，为了做大平台，烧着融资来的钱，免费为品牌厂商做推广。

大家尽情享受着互联网带来的红利。

直到淘宝市场占有率第一，成为国内最大的经销商后。

终于露出了獠牙。

淘宝开始对各大店铺，按销售价格提点子，做起了传统商场收房租的买卖。

品牌厂商想要抱住利润率，像过去那样赚钱，只能压缩成本。

首当其冲的，就是第一链条的生产厂商。

然后。

直面厂商和消费者的垂直平台出现了。

价格更低，消费者更满意。

再然后，垂直平台也开始收租了。

后来者的他们，为了取代前者，收租更狠。

勇者终成恶龙。

不管互联网企业的商人们，发明了多少新词，用来定义这一套商业模式。

但不事生产，赚取商品流通的利润，是无可厚非的事实。

与伟人们谱写的终极目标，天下大同之按需生产，背道而驰。

将来，也许在百年后，两百年三百年甚至更久后，伟人们描绘的天下大同的目标实现了。

这样的商业模式，也就不存在了。

但未来还未曾实现。

所以姜森还得沿着这一条道路，继续往前。

并且，做得更难看。

“弟娃儿，你有点狠哦！？”

胖胖的王金花，花了二十分钟听完姜森的大生意后，浑身上下百五十斤的肉都激动得抖动起来了。

“你做淘宝没得问题，但是我又帮你联系厂家贴牌，又要找人帮你发货，还要压款到厂头。

我不在厂里守到怕是干不成哦？

诶，钱是我在出，事儿是我在做。

啥子都遭我做完了，钱还遭你赚完了。

我不成给你打工的了？我图哪样诶？

我给你说，不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