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听到血不流了，很清晰的听见。

好奇怪，人类能听见这样的声音吗？

如果是人类的话，这样是不是就是死了？

忽然，她感到温柔，有些刺刺有些湿的温柔，如意看到白毛里夹杂着黑毛的圆脸。怀里的小猫舔着她的脸，柔软的身体紧紧地抱着她。

如意没再进去，转过身，她任由身体往前，一步一步，走到村子的另一头，快要出去的时候，最后的房子是村里唯一的仙师，那个老先生的家。

如意这次没有进去，不用进去，房子被烧了，一片焦黑瓦砾。

如意站在纯黑的土地上，好久好久，她问肩上的猫：“我爸爸妈妈怎么还活着？”

“滥杀平民是仙师大忌，名门望族更是不齿于此。”猫说：“再说他们是你父母，若杀了，你又没抓到，回头报复呢？”

如意问：“那村里头的老师父呢？这里的老师父，唯一的仙师……”

“即是同道中人，犯了错，杀了也就杀了。”猫说：“不过是六十多岁，拼尽全力，还修到不了四十级的落脚子。”

“落脚子？”如意重复着丁劲口里的专用词，重复了一遍，再来第二遍：“落脚子”

第三遍：“落脚子”

第四遍：“落脚子啊……”

她仰起头，让泪水流进鼻腔。

“我不想哭，师父。”

“那就让泪水蒸发，你能做到。”丁劲道：“你是龙。”

“我只是如意，师父。”如意说抱着怀里的猫，猫抬头看她，软软的圆脑袋蹭了下她，说：“你是如意，我的徒儿，永远都是。”

“嗯。”如意点点头，把满是泪水的脸埋进了猫的身体里。

这边，浣熊总算是醒了。

姜籽并非是自愿变回浣熊，这荒山野岭的边上又没有丁劲，变成浣熊，再变回人没衣服要怎么搞？

丁劲可以猫态进城，小熊猫行吗？

珍禽馆要不要了解一下？

但不变成浣熊没办法啊，龙卷风入天，他又没有个技巧是御风飞行或者降落伞的，哎……

说到底还是容音明珠不好，这人平素对弟子那么客气，访客再如何无礼如何低级，也能平淡处之，怎么就对自己这么舍得下狠手。

“毛都给吹秃了。”

浣熊爬上一棵大树，黑圆爪弄自己身上的毛，弄了一会远眺来路，也没办法，希望一路上不会遇到怪兽或者抓野味的人吧。

这糟心的有原形的世界，浣熊真心认定，若是这个世界只有修行没有原形，他绝对是天下第一，杠杠的天下第一。

“算了。”

浣熊难过了一句，荒山野岭的，他变成人也跟丁劲明珠一样，没有千里足这种七成仙师都有的第二法，山里走路还是浣熊状态快，就没再犹豫，一棵树上跳到另一个树上，往来时方向去了。

往前走了一会，浣熊忽然觉得周围气息有些不对，怎么说？就是纯小动物的直觉吧，黑夜里林中穿梭，总有一种有一双眼睛在黑暗里盯着我的感觉。

浣熊心想搞不好是狼。

哎呀，说到狼，哈哈哈……他那本古早的《年度怪物盘点》就是本打着“盘点”旗号，的风月小本。

里头一百篇怪物故事，甭管是老虎怪还是苍蝇怪，套路基本一致，都是路边看到个女子，长相娇媚，或者看着是个女的，怪物扑出来拉到路边，不可描述一番，然后要么吃了，要么放回去，过不久女子生个孩子，才出生就是牛头猪身什么的。

都是这种，唯有那篇《小红袍》特别不一样。

讲的是个姑娘，出生不好，村子里受尽欺压，原形日显出原形是传说中十妇九毒的狐狸，给村里人赶入荒山喂狼，不料遇到了一个狼妖，收留了姑娘，还教她一身本领。

“哎呀呀……这姑娘是真还是假的？”浣熊一边树间跑一边忍不住说：“若是真的，我倒想会一会啊，看她是不是真的有高超剑法。”

说着话，浣熊突然停了下来，隔了六十年，他忽然间发现了这个故事的漏洞。

“这狼妖若是失了心智的纯妖怪，又怎么能给这小红袍当老师呢？”浣熊自语了一句，忽然就不说话了。

不对！

非常不对！

那种被黑暗中的眼睛窥视的感觉少了一下。这原本是好事，但眼下是真的没有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了，不说没有被窥视感，连带着周围动物的叫声好像都没了，不说走兽，连鸟，连昆虫……

浣熊浑身毛发突然倒竖，随后一个转身，他已经调出法术：“第四妖法！万剑归宗！”

当即，一把金色长剑从天而来，浣熊随意一个抬脚踩上长剑，他很大的尾巴抚摸了一下身下的长剑，爱惜地唤了句：“好久不见，我的幸运。”

随后摆身，浣熊感到前方树林里树枝的动静，才要不由分说一道金光就要你性命，忽然，他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低头去看，浣熊看到是他藏在腋下的麒麟鳞片，闪了一下，发出幽暗绿光。

霎时……

慌乱收剑，浣熊一下头朝下砸下去，砸了个狗吃屎，门牙都差点断了，他痛苦地爬起来，下一秒就被树林里窜出来的一个人猛一下抱进了怀里。

“乖乖啊！乖乖！”

天啦！

浣熊有那么一瞬间良心发作，想变身姜籽的。

但再想，此刻若是变身，场面就会从两米巨汉哭泣着紧拥宠物，变成两米巨汉哭泣着紧拥着一个一米七四的长发果男，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忍住了一阵恶心，浣熊被容音明珠抱得肝痛，怕他直接哭晕过去，还只能黑圆爪拍了下他脸，安慰了他一句：“汪！”

“乖乖啊！你不怪我吧，乖乖，我的乖乖啊！”

容音明珠听他叫唤，顿时跪地哭喊，哭喊完毕，他见乖乖在自己怀里乖巧懂事，除了脸给人打过一样，别的问题也没有，情上心头，再一次不能自持，将他用力抱紧，又一次大哭起来。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乖乖，乖乖！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啊。”

不知道啥？

浣熊看容音明珠，容音明珠也在黑暗中看浣熊，满眼都是泪水，伤心说：“幼时一次中元节，母亲买了十只兔子，说是学了个新菜，叫麻辣兔头。我本就不敢吃母亲的手艺，听她说这十只兔子要用来吃，更是不忍。”

讲到一半，容音明珠紧紧抱住乖乖，用力吸了口它身上的味道，这才再有了气力地对浣熊说：“我求母亲，把兔子给我去养，哪怕一只也行。母亲犹豫再三，道我，那只白色的给你吧。我欢喜异常，本来我也就最爱那只白色的，其他都是麻色，目光呆滞，给菜叶就过来，不给就不让我抚摸，只有那只小白，小白……”

他突然大声哽咽起来，浣熊预感到不好，果然再开口，他的泪水直接从嘴里喷出来讲：“我太开心了，转身疯跑去寻小白，结果……结果……”

“结果跑太快一不小心把它给踩死了啊！”

我要忍住！忍住！

浣熊忍不住，要笑场了，眼看马上就要露馅，下一秒，忽然山风呼啸，大地地动山摇。

这边浣熊暂且不说，到另一边，丁劲穿好了衣服，回了人身，往前几步，他寻到在树下等他的如意，走过去时，丁劲其实还在犹豫，问了她一句：“怕吗？如意。”

“不怕。”哭哑了喉咙的小姑娘说。

忽然就有些受不了，丁劲觉得自己不该是这样没分寸的人，不过……

他拉了如意的手，道：“就算你不怕，走夜路我还是要牵着你。”

嗯……找点解释。

“前面遇到过一些怪物，能模仿人声人形，”丁劲瞎编道：“听着瞧着还是同一个人，其实真人已经给吃了，跟你说话的东西是假的。”

一些瞎编的话，后面的如意听了，忽然手一紧问丁劲：“真的吗？师父？好可怕。”

……

虽然是瞎编的，仔细想想还真是挺可怕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后面的人给怪物吃了，怪物还模仿着她的声音影子回应你。

丁劲瞎编的话先吓到了如意，反过来把自己也有点吓到，于是边是赶紧拉紧了一些如意，边是转移话题讲：“不过咱们这个世界，说到底，没了人形的怪物都是失了心智的仙师变的。心智都没了，这种耍手段的阴险行为，怪物是弄不出来的。”

这样讲就好了吧。

丁劲才想，那边如意问：“那有没有仙师能这样？”

丁劲心头一紧，觉得还真能有那样的人。只是他心里才想，那边如意倒是自我开解了，笑着讲：“怎么会有？呵呵，哪里有吃人的仙师啊？哈哈哈。”

怎么没有？

姜籽的第一个徒弟你要不要了解下，还有我亲爹！

丁劲忍住没说，他心里有很深的忧虑，觉得这些世间不好的东西，如意终有一天会看见，会听见，会躲不过，如她一样，如她一般，跟她一样，天下终归是会负了你的。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