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啦，毕竟只是借住在这里，作为房东的五条先生刚好出差了，所以没办法请太宰先生进去。”

把手中装着洗干净的外套的袋子递给太宰治，羽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这种程度的歉意也太不真诚了些，好歹我也是专程从横滨过来的，起码再陪我待一会儿吧。”太宰治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来，摆出了抱怨的口吻，看起来完全不在乎会弄脏自己身上的高档风衣。

羽弥无奈，也跟着他坐了下来，扔给他一罐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碳酸饮料，她托腮看她：“说自己会为了这种事专门跑过来会像个无事可做的社会废人哦，太宰先生。”

“这么说好过分，都说了我是在担心羽弥小姐啊。”

“呵呵。”羽弥对此报以毫无感动的敷衍一笑，她根本不信他的说辞，这家伙一定是太无聊了没有事做所以才会跑到这里来，“对了，饮料等会儿回温了再打开喝哦，喝太凉的东西会让胃不舒服的。”

“但是碳酸饮料的话，果然还是冰的更好喝吧。”

太宰治不在意地笑，随手拉开了饮料罐的拉环，细小的气泡冒了出来，他仰头灌了一大口，因为喝得太急不慎被呛到，兼之冰冷的液体对胃部的刺激，弓起身子痛苦地咳嗽起来。

羽弥忙拍打他的脊背帮他顺气，从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察觉到了这人糟糕的身体状况，没想到本人居然一点都不重视，她没好气地说：“比起口味，自己的健康才应该是放在第一位的吧？不然如果身体出了问题，再好喝的饮料都没办法享用了。”

“羽弥小姐是在关心我吗？”

太宰治靠过来，瞳仁深静，照出她的影子来，他不喜欢和人对视，眼睛作为心灵在外部的投映，直面的话会让他觉得不舒服，而且也有很多人讨厌他的眼睛，“感觉太宰先生的眼睛有点可怕”，组织里的一些人是在背地里这么说的。

但是羽弥不一样，她的眼睛始终澄明而剔透，没有任何的退缩和动摇，仿佛流光焕彩的镜面，所倒映着的，仅仅只是名为“太宰治”的存在本身。

“没有哦。”她平静地回答，同时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她的额头上好让两个人保持足够的距离，“连自己都不好好爱惜自己，我的关心对你而言也是没有意义的事吧？我不做没用的事。”

“突然变得好严厉啊，羽弥小姐。”

太宰治闷闷地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说起来，一直叫我太宰先生也太疏远了些，不是都直接叫中也的名字了吗，对我却称呼姓氏，会让我觉得被讨厌了。”

“没有的事，只是因为中也先生喊起来比较顺口罢了，太宰先生也是同样的理由，‘Dazai’不是比‘Osamu’更容易发音吗。”羽弥没有想到他居然还会留意称呼问题，她以为只有那种心思敏感细腻的青春期高中生才会在意这种细节。

不过他应该的确还是高中生的年纪吧，年纪轻轻就做了黑道干部，也不太可能接受过正常的学校教育，性格扭曲一些她也不是不能理解，算了，反正只是件小事，就依照他的意愿吧——

“那‘太宰哥哥’呢？我觉得不错哦。”

“不要。”羽弥眼皮都没眨一下，冷酷地一口拒绝，“好恶心。不想被用敬语称呼的话，那我以后就直接叫你太宰了。”

“好啊，听上去也比中也先生亲近不少呢。”太宰治倒是从善如流地接受了，“回去以后我要告诉那只蛞蝓精。”

居然会攀比这种事情，真的好幼稚……羽弥无言，将手搭在眉骨上抬头看天。春日的白昼还相对短暂，此时夜幕已经黑沉，东京光污染严重的夜晚自然无从看到星星，月亮也仿佛蒙了一层雾蒙蒙的阴翳，她说：“太宰先生晒过月亮吗？”

“没有哦，我觉得一般人不会有晒月亮这种想法吧？”太宰治也学着她的样子仰起头来，月亮并不皎洁，显出微微昏黄的颜色来，让人丝毫提不起赏月的兴致。

“月光不就是反射的太阳光嘛，所以晒月亮就是在晒太阳。”羽弥振振有词地说着一些歪理，“晒太阳有利于身体健康，太宰先生平时也要多晒晒。”

太宰治伸出手来举到半空中，手指微微蜷曲，让冰凉的月光流淌过指缝，就算再怎么想要握紧，都只是无济于事的努力。

“我可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啊，羽弥小姐。”他轻声说，侧过脸来看她，“何况无论如何都是不一样的，没有温度和热量，月亮的光说到底，也只是借来的赝品而已。”

“唔……话是这么说没错啦。”羽弥拉开了手边已经被放至常温的可乐，白中透褐的泡沫流溢了出来，“不过在黑暗里行走太久可是会失去对方向的认知的，那个时候只要看到光源，哪怕只是借来的虚假的光，也会安心不少吧。”

在目睹了世界的暗面之后却依然可以注视光亮不被灼伤，这样的生存方式，可真让人羡慕啊。

“头发今天编得很漂亮。”他最后只是静静地笑了起来。

“诶，是吗？谢谢。”长发编成了两股漂亮辫子的羽弥吐了吐舌头，“是同社团的学姐临时兴起做的，不会奇怪就好。”

“我差不多也该走了，等会儿就是小区门禁的时间了吧。”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舒展久坐的疲惫，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卷成一团的纸券来递给她。

“什么？”

“年会抽奖抽到的温泉疗养机构家庭套票，我没有家人可以一起去，放着也是浪费。”

居然还有年会这种东西，你们黑手党真的时常会让人感到意外……

差点因为被自己脑补的和正经公司完全相反的黑手党年会总结报告逗笑而呛到的羽弥咳了一声强忍住笑意，摆手拒绝：“反正实际就是多人套票，和同事朋友去不是也可以吗？”

“去温泉是为了疗养吧？”太宰治没什么表情地说，强硬地把票塞进她手里，“和他们一起去，只会让我感觉到寿命在加速流失，所以绝对不要。”

很能理解这种在休息时间不想看到同事的心情，何况是那种性质的工作单位，拒绝不了的羽弥只好把票接了过来：“那我送你到门口吧。”

“不用了，我可不是会怕走夜路的人。”太宰治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冰凉的月光投射在他身上，将他清瘦的背影和风里翻飞的风衣下摆都拖曳得很长。

羽弥站在原地看着他渐渐远去，她有些出神，连查理曼走到了她身边都没有察觉，直到肩头多出了轻微的布料重量，她才回过神来，揽紧了他为她披上的外套，抬头向他弯起眼睛来笑了一下：“夏露露？”

“嗯，Master在想什么？”

“没什么，”她说，澄净清明的瞳仁里盛满莹洁的月光，仿佛倒映月影的明澈湖泊，因她眼底生出一瞬恍惚的情绪，月影便碎在了湖泊里，漾起微微的涟漪，“只是觉得这样伤痕累累的灵魂，如果能在光里行走的话，受的伤可能会少一些吧。”

因为在黑暗里跌倒，真的是件很疼，非常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