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鸿羽努力从回忆中寻找线索。

之前没细思，但只要仔细回想就能发现，从自己遇袭那一刻开始，蹊跷事儿便接连不断。

当时，运兵车遇到了道路塌陷。负责护送的金门关运兵站百户，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军官了。

之所以放松警惕地下车探查，是因为周围是一片视野开阔的平原。

在此之前，玄菟郡已经九年没有出现过妖兽了。

任谁也很难想象：一大群妖兽，在漫天风雪中，匍匐在这片平原的道路旁，等待大雪将自己的踪迹完全遮盖。特别是雪停之后，一旦稍微地挪动身形，就无法完美伪装了。

如果只是为了人族那纯净的精血，那就更不该在风雪中的路旁埋伏了。这么大群妖兽，袭击一个疏于防备的牧场或林场，收获肯定更大。

再就是，自己穿越前这身体的主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穷小子，值得让一个鼠人精锐斥候跟踪么？

信息素吹箭，是因为自己展露出了巨大价值。但那一连串爆炸，就解释不清了。

先说后面狼妈妈带着自己回山洞的路上，有几次长距离的大角度转向。这是一种野兽本能，一种无意识地反跟踪本能。

要是狼妈妈这点反跟踪都做不到，早就被别的野兽，摸进山洞偷袭无数次了。

以黑腹豺还有那群妖兽的能力，应该是无法找到山洞的。然而，被围困山洞的事，就是发生了。

江鸿羽就有点想不明白，那串爆炸的作用了。如果是那只暗影夜奔鼠能够跟妖兽群沟通，何必多此一举呢。

如果不能，那又是谁引导着妖兽群堵山洞呢？

再然后，一只鼠人被俘，立马就有另一只前来盯梢。也许第三四五只，也已经在附近了。

辛提督离开前曾说，前些日子，他正深入极北冰原，探查兽潮动向。

要不是收到了獠西郡提督的紧急联络，他至少还要在冰原上待半个月。那两头拦截他的妖兽王，原本应该是用来截杀大宗师高尧的。

而玄菟郡夜不收的另一位大宗师，上个月气血运行突然出了岔子，正在闭关修养。

这次玄菟郡先后爆发的三处妖兽袭击，之前都毫无征兆。它们又是如何瞒过，夜不收散在郡内各处的明暗哨的呢？

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若不是提前谋划好的，谁信？

邪台国鼠人向来都与妖兽有所勾连，但这么紧密的合作，实属第一次。

只是它们没料到，辛祛病提前从极北冰原回来了。

更没料到，两头五品大成的妖兽王也没能拦截住他，反而是一死一伤。

江鸿羽想到这，暂时没了头绪。

出门左转，在小卖部买了包好烟。他不抽烟，但法医实验室的门卫秦大爷，应该喜欢。

秦大爷的消息灵通，知道眼前这个帅小伙，是提督亲自救回来的人。当然，收到一包好烟后，就更热情了。

江鸿羽问到了他想知道的，还在热情的秦大爷那里，得知了很多他该知道的。

他打算去军籍管理处报到之前，先去一趟去西山祠，祭奠一下逝去的战友们。牺牲的英烈，都葬在西山祠后的墓园里，也只有他们能葬在西山。

关外的世界，凶险万分。

对于普通人来说，就算不遇到妖兽，深山、饥寒、甚至普通野兽，变异的蛇虫鼠蚁，都足够致命。

因为变异的蛇虫鼠蚁，无处不在。王朝的民俗是，人死后，就地火化掩埋。望平城西门外三里，就有一片乱葬岗。

所以要问望平城，什么买卖最好做。

那肯定是丧葬一条龙。

江鸿羽去西山祠的路上，就买齐了祭奠用的物件，还多买了一瓶白酒。他不喝酒，他也不知道那边的战友爱不爱喝，但有总比没有强。

去西山祠的路，就好走多了，越近，越清净。

江鸿羽一个人站在西山祠前，望着祠堂后的那座高高的墓山。

他只知道，自己的父母不在里面。

他不知道，那两位失踪的女生现在在哪里，遭遇了什么。这次遇袭，不是大战乱，不该毫无线索。高尧大宗师也说了，这事要继续调查。

摆放着祭品的他，想起了，那位笑起来像邻家大叔的百户。

想起了，那个临死前尽忠职守，拼死打出求援的信号弹。牺牲前，还在竭力叫骂着“小兔崽子们跑快点，能活一个是一个”的司机老兵。

还想起了，那个拼死保护身边战友的大男孩。

不，从那一刻起，他就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他们的尸身，是法医实验室的专业验尸官，费尽心力拼凑起来的。这一切，只是为了将来，能给他们的家人一个交代。

而尸体火化后，会埋葬在城内的这座西山里，与战友一同安眠。

西山原本是一个池塘。

70多年前建焱妖乱时，望平城被围。无法出城取水，那年冬天又是片雪未落。

池塘在解围时，已经干涸了。

当时的提督下令，把关外所有战死者，都葬在此地。还在墓园前，立起了一座忠烈祠，让英灵们得受香火。

且怕贪**血的蛇虫鼠蚁啃噬，战死者都被火化成一捧骨灰。

葬一人，只一捧黄土。

70年过去了。

过去的城西池塘，如今的西山西祠。

不知谁家的中二少年，在祠堂旁的一棵柏树上，用刀歪歪扭扭地刻了一行小字，“对战友最大的敬意，就是把妖魔赶尽杀绝。”

旁边的一棵老雪松，因为树皮太粗糙，逃过了一劫。

江鸿羽向天地撒白酒时，心中升起了一个念头。

这次妖兽袭击，绝非偶然。自己作为唯一的生还者，要他们讨还一个公道。不论幕后黑手是妖兽，还是鼠人。

也许自己现在的力量不足，但他相信自己有一天，能做到。

江鸿羽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纸钱烧尽后的飞灰，深深一鞠到底。

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军籍管理处，走去。

饭一口口吃，路一步步走。

他坚信自己不会忘记，刚刚的承诺。他也不会忘记，身体原主坚持参军的初衷。

江鸿羽记得自己曾在网文中，看到一句令他感触极深的话，“承你肉身，担你因果。”

西山祠祭奠后，他对这句话，有了更深的感触。

战友们，需要一个公道。

还有父母。弟弟妹妹们虽然不说，但和他一样，都在期盼着一个答案。

别人给不了，那他就自己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