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晚已经上山两个月了，还是没有找到身为天截山弟子的感觉，每每深夜，他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梅林村，想起家人。哪怕面对父亲苛责冷酷的目光，弟弟轻视谩骂的语调，思及于此，李晚总是夜不能寐。

鉴于他是此次招收大会中成绩最差的几位弟子之一，连入门的测试都没过关，但是宗门本着宁滥勿缺的宗旨，还是将他留了下来，但是却没有将他归为天截山各个殿门，只是叫他跟着一个扫山道的老杂役弟子做活。

老头灰白稀疏的头发乱蓬蓬的在头顶扎了几个道髻，看上去似乎已经七八十岁了，但是就算这样，他还是没能真正纳入天台山的编制。

李晚每天看着老头乐呵呵的享受着自己身为杂役弟子的快乐，都不可避免的想起了自己的以后，是不是自己也像老头一般，没心没肺的不思进取。转念一想，自己可能连十八岁也活不到，心中既是酸楚又是坦然。

不知为什么，这老头看上去就连八九十岁的人也不如，走起路来带着点颤颤巍巍，风一吹，人就要喘三喘。人长得极为普通，而且干瘦无肉，穿得就像一个乞丐叫花子。

李晚想就算给他穿上华贵的衣服丢在大街上，人们还是会以为他是一个偷人衣服的老叫花子。老头成天穿着件破旧的道袍而不是宗门发的弟子服饰，李晚也问过他怎么不穿弟子服饰，老头笑呵呵道:“这不是到了四十岁也入不了真正的弟子藉，才出此下策嘛。门里不养废人，为了能留下来，我自然要找门路，后来听人说当三清殿的道士就可以一直待在山上，所以可不就成了道士吗。你知道吗，原来宗门的规模就是一家道观，初代祖师就在现在的天一首峰盖了那座道观，后来宗门的人越来越多这才慢慢扩展有了现在的规模，才有了现在这五峰四殿，虽说现在门内不流行出家为道，但是架不住那些天赋不行的记名弟子去找条退路。”

老头也没什么私财，就是有一个稍微有那么点仙气的道号，一杆不怎么用的烟杆，以及这三间破茅草屋，几样东西对比下来，他还是觉得自己道号更高级一点，所以这也是他唯一爱吹嘘的，他的道号叫渔舟子，还时刻提醒李晚不要轻易泄露出去，好像成了一件多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每每说到这时，他嘴里总不免还要捣鼓着几句与之相关的词句。

“枫叶落，荻花干，醉宿渔舟不觉寒，青草湖中月正圆。”

记得刚到的时候，李晚只是看见三间破烂不堪的破茅草屋建在山脚下，山间的罡风一吹，就会卷起几根茅草，漫天飞舞。起初他还以为是上面房间不够，所以杂役弟子就住在下面，后来才知道是老头扫山道的时候怕麻烦懒得再下山，于是就住在山脚那条叫青云梯的外山道旁边。

老头一见到李晚时就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抓住他的肩头用力拍了拍，狠狠的夸赞了他一番，说他舍却小家，投入大义，以后注定是人族正道的柱梁一样的人物，吹嘘过后就丢给他一把扫把，当天他就罢工了，叫李晚将山道仔仔细细的打扫一遍，美其名曰熟悉熟悉环境历练历练心境，好为日后人族正道担责。而自己却躺在一棵粗壮大树下，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荤调子，手里还端着泥壶时不时往嘴里送水。表情说不出的惬意。

于是李晚当天就开始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着自己一段陌生的旅途。

清晨，天还未完全亮。李晚与往常一样早起，由于破落的小茅屋实在放不下两张床，老头豪气的大手一挥将边上的柴房批给了他，他也不多拒绝，主要是反对也没有用。

他像往常一样叠好被子，对于这点李晚还是比较感谢老头的，上山的时候后勤库房忘记了还有一个刚加入的新杂役弟子，于是也就忘记了给他发放身份腰牌，入门手册，服饰印章以及一本薄薄的入门功法。老头一见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当天晚上就带着李晚杀到后勤库房，狠狠地将库房的弟子批评了一番，最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连哄带吓唬的终于帮李晚领完了全部的东西。

下山的时候，李晚问他为什么他这么骂后勤弟子他们都不生气。老头神秘的嘿嘿一笑，然后凑到他的耳边说：“这帮臭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一次我去库房领扫把就看见他们聚众赌博掷色子，所以他们其实并不是害怕我，是怕我把这事捅到他们管事那里，所以自然而然的不想与我太多纠缠。”

这次李晚算是见识到了，原来这修仙的宗门也不像说得那样飘然出尘，仙气四溢，里面也有凡尘里的烟火气。

李晚走出茅屋，顺手拿起倚在门扉的竹枝编成的扫把，开始今天的任务。出奇的，老头今天也起了一个大早，当他走到山道石阶旁，老头已经扫了几十阶，看见他走过来就咧嘴只是笑了笑，然后埋头接着扫，李晚先用一块破布将那块立在山脚之下的青石碑擦了一遍，三个用金粉描涂的大字立刻显得些许闪亮，老头说过，这块石碑可有不少年历史，自打天截山建派立宗时起就已经存在了。

站在石阶上的老头忽然直起微驼的背，对着李晚笑道：“咱们今天快点干，外门有个大活动，我们早点打扫完可以上去瞧瞧热闹。”

李晚对此并没有多大的好奇心，便只是嗯了一下。

此时正值初夏之际，天气还算得上是爽朗，天空中飘着几朵薄纱似的云彩，晨曦照在人的身上一点也感受不到灼热，反而山风过境时还有些微凉。

一大早的山道上，人影罕见，所以就显得格外的幽静，没有一丝人声嘈杂，时不时蹿出来的松鼠也只是安安静静的跑开，整个清晨，只有扫把在青石板发出刷刷的声响。

一直到了半山腰上，可以明显的感受到湿润的雾气，白色的浓雾像羊羔嘴里的羊奶一样浓，太阳透过浓雾显出五彩斑斓的光。

老头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便坐在一块石头上，拔出腰间的烟杆，小心翼翼的塞着为数不多的烟草，他点起火就开始吞云吐雾。老头向李晚挥了挥手，让他休息一下，李晚也晃了晃酸涩的手腕，坐在老头的旁边。

“你看，那有人练剑。”老头烟杆一指，在一片崖坪上，好几个身穿玄色服饰的弟子在练剑，其中有一个弟子已经可以短距离的御剑而动，旁观的弟子都闪着惊羡的目光看着他。

李晚眼里也是带着些许羡慕，但是也只是羡慕，作为杂役弟子，是无法真正修习宗门的剑技密典。

“你看你上山也两个多月了，可你修为却长进不大嘛。”老头见李晚心不在焉也就随便找了个话茬。

“这入门功法上的字我倒是认识，可是其中的意思领会不了了。”李晚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道。其实他心中更是说，都没个师父指点，能有进步才怪呢！当然，李晚的性格是不会让他说出这些话来。

老头笑道：“哦，这功法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敛气法子，你光看是不行的还得付诸实际。”

李晚失望的哦了一声，还以为能有什么妙法指点一番。

老头嘬着烟杆，面上笑意更浓了，说：“入门功法是立基第一步，其他的你就不要多想了。若是日后你运气好的话，成功凝成真元，那就可以入得外门四殿，那时候你就有更为高深的道法剑技能够修习了。”

“所以说，羡慕是没有用的，你得有这个修习的资格才是真的。”

李晚一脸茫然的点了点头，说这么多还是没有指点他怎么样修行。

老头似乎是想证明一下自己，将烟杆敲了敲，抖出一窝吸干的烟灰，“这入门之法上说，天为阳，地为阴，日为阳，月为阴，万物之始皆为阴阳。阴阳和合，乃生元气。对于这几句话，你有什么感悟吗？”

李晚鼓着腮帮子，冥思苦想半天，还是没想清楚，只好摇头，“不知道。”

老头见他这么不开窍，愤恨道：“你连这都不知道，还想体悟天地，纳气入体？既然这样，那你就接着看吧，看你什么猴年马月才能合成真元迈入一境。”

一境是修士修炼等级里的最低，李晚虽未迈入其中，却也知道修炼一途，有分境界，他现在也只是粗浅的知道九境划分，九境分为下四境，中三境，上二境，其中下四境又分别是一境窥道，二境入道，三境悟道，四境了道，下四境与中三境间则是一条分水岭，欲突破四境入五境，便要想办法将自身好不容易凝练而成的真元散去，重新凝聚虚丹于丹田，凝成虚丹便是为五境虚境，虚境修士才算真正意义上的步入大道正途的修炼者，虚境修士这时就可以凝气为虚，御物而起，虚境后便是六境实境，踏入实境修士便要凝成实丹，实丹也被称作小金丹。实境修士能够化气为质，炼虚为实。实境之后便是七境的丹境，丹境是一个独特的境界，前面六个境界难度加起来也比不上丹境一个小境的难度，丹境分为三小境，是为天丹、地丹、人丹三小境，每一步的跨越就像跨越千山万水一样艰难，所以有些人受阻于四境，有些人受阻于六境，这两境欲破，非机遇与能力双重标准不可。

至于如何从中三境至上二境便是不传之密，这只有真正的上二境的修士才知晓，而上二境的修士在这东疆，至今也不知道有没有几个，只知道后面的二境是八境化境，九境极境。

门里的弟子都说，这次掌门闭关便是为了突破中三境而至上二境，但是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李晚突然看向老头，“那你给我说说呗！”

老头看着李晚满是求知欲的眼神，忽然心头一虚，眼神不自觉的移开别处，嘴巴还嘟嘟囔囔着，“这个嘛……诶，对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也。”

李晚心中暗笑，数月的接触他早已知晓老头的为人，当下也懒得去揭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