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韫一语道破慕千雷与天截山前代掌门宗元关系后，再度引起人群极大的惊呼与议论，有些亲近风云府的宗门当下对此事出言嘲讽，亲近天截山的的宗门见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就连天截山自己听见皆一语不发，要知道这可是家丑，如今却被风云府拿来大肆宣传，真是将天截山的脸狠狠地踩在脚下。他们虽然恼怒风云府这一不正当的手段，却又无可奈何。

当大伙就看向躺在地上早已昏死过去的慕千雷时，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情，有怨怼他欺师灭祖，有感慨他身世传奇，每人心中的情感不一。

天截山首要们也万万没想到，慕千雷居然是前任掌门的私生子，这一下无疑令天截山数百年来的清誉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殷啸风当即皱起眉头，“难怪当年慕千雷没事就跑到天一峰去，原来如此。”

枯梅师太亦是气愤填膺，她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了虞自乘一眼后，便不得不恨恨作罢。

步空也瞧出虞自乘在此，当下也不好多说什么，况且事情已经发生了，绝非一句喝骂便能够抹消去的，当即开口道：“殷师兄，你看该如何是好？”

殷啸风作为场间最有话事权的人，此刻枯梅师太与步空他们无疑要靠他来拿主意。殷啸风自己身上余毒未清，加之风云府此次来势汹汹，不但邀来了东洲杀手榜上的散修，就连潜龙山的人都请了来，此刻掌律大长老李淳孺被拦阻于金顶之上，若非前大长老渔舟子突然出现，只怕天截山真的支持不了多久了。

殷啸风捋着颌下银须，当即道：“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既然大长老回来了，想来风云府也要谨慎行事，就算他们想要一举扳倒我们天截山，想来也要让他付出相应的代价。”

枯梅师太与步空齐齐颔首，他们已经有了为宗门赴死的心理准备了。

殷啸风这时忽然往远处看了一眼，天边而来的乌云已经占据了半壁天穹，低压而来的那种沉闷之感早已席卷而来。

颜韫双脚立在那片纤薄的叶片上，仿佛真的已经将天截山踩在脚下一般，当着东洲正道近乎所有的宗门的面揭穿此事，可谓真正的将天截山道貌岸然的面孔撕扯而下。看着渔舟子脸上的神情再无之前的淡然，心中便觉得愈发惊喜，当下他打算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宗元越老越觉得自己一生被自己的师弟渔舟子踩在脚下，他心里自然很不甘，心中的怨恨一天天长大，直到那一天，他的怨念完全爆发了。这就是渔舟子率领门下众人前往万寿山剿灭魔族余孽。此事若渔舟子做成了，名声不但彻底响遍东洲大地，更会席卷其他四洲，到时候就算渔舟子不想当天截山掌门只怕他的簇拥也不会答应。于是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夺回自己的权柄，他先是与魔首离渊通风报信，让对方有了准备，后夜赴风云府找到我，与我商议如何葬送他师弟的计划。起初我还不理解，但是当他慢慢的将关于他的一切都告诉我之后，我却不得不相信！说来也可笑，他这些事谁都没告诉，哪怕他师弟渔舟子也所知有限，但他却将这些全部告知给我，你说这是不是天截山最大的耻辱？”

“哗”

人群中再度迎来一片惊呼，特别是虞自乘，他作为天一峰正气堂主事，宗元是他的亲师祖，尽管他心中已然有数，但是听见颜韫一语道破，心中还是泛起巨大的风浪，他不敢相信原来二十年前的事居然真的是他师祖一手策划的，为的就是嫉妒自己的师弟，为的就是夺取宗门真正的权力。但是一切又由不得他不信。

枯梅师太也是一脸惊讶，哪怕刚才她知晓宗元与慕千雷的关系也只是愤慨，现在听说原来当年大长老剿魔一战中竟是掌门真人宗元通风报信联合外敌甚至是魔族余孽，亲手葬送了天截山大半的弟子，心中已然不是怒气，而是心死了。

步空这时也难遏制住心中的的愤懑，口中喝骂不断，哪怕虞自乘就在他的身旁。

殷啸风也只是握紧了拳头，他可是从哪尸山血海中出来的，可谓是真正的亲历者，但是理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颜韫的计策，为的就是令天截山离心离德，最后在风云府的攻势下，不堪一击。但是他心中仍是充满了怒火，当即咬紧牙关，克制自己。

果然，听到这些话后，数道身影飞掠而起，他们都是上了年纪的老者，当然也是当年剿魔一战中的亲历者，听闻颜韫道出当年的旧事，开始他们是不信的，但是这时却不容他们不相信，自己当年的师尊或者师兄弟皆在那一战或伤或死，几乎没有那一峰那一殿没有死人，当年的玉柱峰青龙殿的弟子更是几乎绝迹。

他们高叫着跃出人群，为的就是讨要一个说法，但是给说法的那个人已经死去，他们也只能仰天长啸，气氛悲烈。

“回去！”

一语声喝，立时令那几个老人回过神来，他们皆抬头看向天穹，那里立着一个当年几乎神一般的人物。

“大长老！”他们忽然倒跪在地，苍然白发，涕泗横流，叩首不已，“是我们错了，我们不该怨恨您，是我们瞎了眼，中了奸人的计策了。”

“今日乃是天截山生死存亡之际，不管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该搅扰我们的内心，一切都是为了宗门！”老头子缓缓开口，却传遍了整座天一峰广场上空。

尽管老头子说得极为勉强，但是那几个早已身居长老之位的老者依旧跪倒在地不愿起身，这么多年了，他们一直以为当年的事情责任全在大长老一人，是他的情报不够严谨才导致他们中了魔族与风云府的圈套，现在终于拨开云雾，他们心中充满了自责，为当年他们的不信任大长老而自责。

颜韫对此却并未开口，渔舟子今天就算再厉害也已经失去了他往日的那种凝聚力，天截山覆亡只在今日尔。当下他笑着说道:“那一战后，渔舟子伤病在身，宗元先褫夺了他几乎所有的职位，但是他依旧不放心，所以叫来自己的儿子慕千雷，让他用慢毒杀死渔舟子，渔舟子一死，他就顺理成章的安排他儿子就任青龙殿殿主之位。我刚才说过，渔舟子假死逃过，之后的二十余年，他居然忍气吞声蜗居于一个外门杂役的身份，做着令人蔑视的杂活，这是出乎我的意料的。”

二十年的光阴，对于一个人来说是极为珍贵且漫长的。哪怕是修士，二十年也是不小的年岁，要知道哪怕是九境修士，最多也不过只能活个两百来岁。足以可见，渔舟子是怀着多大的牺牲。

在起初的时候里，每每夜间他都夜不能寐，脑海里全是血海尸山，一张张熟悉的脸在哀嚎，渔舟子带着这样的心里负担活了这么多年。

“现在你们该知道你天截山之亡，不在我风云府，而是你们自己。一时的权象贪婪蛊惑了一颗原本的赤诚之心。”

颜韫如此说，更是令那些曾经参与全宗弟子大会的老一辈弟子们汗颜不已，当年他们一时被剿魔失利之事蒙盖了双眼，这才将备受敬仰的大长老推倒在地。天一峰连开了三天的大会，对渔舟子一顿批评，没人关心渔舟子是怎么努力的从魔族与风云府手里带回了百余人，无人知晓他的本命飞剑因此受创破碎，本来有望问鼎极境的天才就此止步不前，无人知晓他的心中伤痛，他也只是在开会完后，一人独自下山，山间吹来凉爽的秋风在他心中变得冷如冰雪。

“大长老！”

这时候场上一些年纪较高的天截山弟子忽然悲呼一声，随即扑通一声一齐跪下，那些年轻的弟子见自己的师尊师伯师叔绝跪倒，也不好站着，只好跟着跪倒。他们也听见了颜韫所言，知道那是一个何等了不起的人物，如此前辈为了天截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却被诬陷了二十多年，怎能不惹人心酸。

特别是那些亲身历经此事的弟子，他们现在有的做了一殿长老主事或一峰长老主事，现在他们却像当年的青年时期，泪如雨下拜倒在地，哭声压抑却沉重，他们的头重重的抵在砖石间，泪水浸湿了血迹斑斑的地表。

老头却未低头看去，他对着颜韫说道：“这件事说完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颜韫看着他笑道:“你就不看看你脚下跪着的弟子们吗？还是你害怕看了之后你的剑会更慢？”

老头双手举天，漫天的兵刃齐齐竖立，每一把兵刃上都蕴含着一缕细小却强大的剑意，老头手一指，兵刃锐尖的部分全部直指颜韫，“你认为我会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