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深深双手拷着的铁链，脚步沉重的向前移动。潮湿阴冷的空气令她肺部忍不住发痒，一股发霉的腐臭气味令她恶心。

光着的脚下是冰凉的石板，因为常年没有打理的原因已经断裂开来，石板裂开的渣子硌的她走路一踉跄，钻心的剧痛传来。前面拉着铁链的衙役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嘴里不知道骂了一声什么话使劲一拽铁链，黎深深被拽的差一点一头磕在土墙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只是从楚馆里出来，城门已经关闭，想要找个地方歇一晚，等明天天一亮就找车回清岭城。为什么会有人跑出来说她是楚馆里的奴才，要把她抓回去好好教训，如果不是她机灵打伤了路边看热闹的人，被那几人拉住不让走，她现在就已经在楚馆的柴房里了。

那个有阴又冷的柴房，曾经有人吐她一脸口水的地方，还有人要把她卖到矿场做苦力。

可现在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她活了快三十年一直是遵纪守法，现在却要在这脏兮兮的牢里过一夜，原因居然是知府大人已经休息，明日再审她。

牢房油腻发黑的木门被打开，衙役解开绑着黎深深的铁链，猛地一推，黎深深被猛地推进去。这一次她没有幸免，冲进去的力道太大头磕在小小的牢房里，撞在石墙上，黎深深被撞的七荤八素不知今夕何夕。

这几日，从被卖被打再到被骗，所有的委屈涌上心头。想哭，头晕的她不知道怎么哭，鼻子已经不能正常呼吸，黎深深只能张嘴将这些发霉的味道吸进肚子里，用来维持生命。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这些罪？长这么大没挨过打受过一丝委屈，可现在她竟然在牢里苟延残喘。

肚子好饿，她应该吃完饭再出来的。

她错了，她不该在这种封建社会里面寻求自由，她要的自由让她在路上走着都会被人掳了当货品买卖。她真的是太天真了，自以为比古人多知道一点，就能够游刃有余。

可事实上她只是个笨蛋，一个理想主义的笨蛋。

“这又是怎么进来的？这小身板也敢干事？”值班的衙役是个有六十多岁老大爷，看起来两鬓斑白，说话倒是中气十足。

“你不知道，这是楚馆里的逃奴，说是在大街上被人抓了个正着。发疯打伤了几个人，今晚上先关在这里，等明儿个大人有精神再来审他！”拉他进来的衙役倒了一碗凉茶一口气喝个底朝天，脱了鞋一脚踩在凳子上，抡起袖子就给自己扇凉，顺便叮嘱看门的丁老头。

“这是逃奴？什么时候这种身板也能进那种地方了？”丁老头上下打量了晕头转向躺着的黎深深，道：“这身板怕是经不起折腾吧，干苦力都没人要。”

“谁知道呢，等明天禀明大人，给被打的人讨个说法，直接送到矿场去得了。”另一个衙役说道，随后给和他一起来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当即会意，吩咐丁老头把人看牢了就结伴而去。

丁老头打量了黎深深半天随后摇头，那种地方龌龊肮脏，没几个能见光的，这小孩恐怕也是熬不下去才跑的，可惜了这白嫩的模样。

大概是缓了一会，撑起自己最后的尊严，黎深深慢慢走到栅栏处，祈求的叫着今夜值班的丁老头。而丁老头根本不搭理她，权当她的话是耳边风般，自顾自的嗑着瓜子。

黎深深喊了许久想求他帮她，最后被隔壁牢房的人凶神恶煞的恐吓，黎深深吓得停了声，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该怎么办？

她现在连传话出去都没办法，只能等着人来救她。谁会来救她呢？她没有家人，唯一的朋友茗香也是个奴才，恐怕想救她也没有办法。

难道她死要在这里？死在西山矿场上？

黎深深靠着石头墙，额头的痛让她更加清醒，也让她认清自己的孤独。她的突然发现，她在这里被卖了也没人知道。

在这炎热的七月，黎深深靠着墙却全身冰冷，她的脚在刚刚划破一道口子，鞋是将军府里的东西，那衙役看不错便剥了下来拿走。幸好衣服是她自己的，破破旧旧的衙役看不上，不过也让她对自己是逃奴的事情百口莫辩。

她怀里还藏着她最后一点点的碎银子，想请那人帮她去传话找人来救她，可她却不知道传给谁。

传给楚晏，让他来救她，只怕更坐实了她是楚馆奴才的事情。

外面乌云遮住月亮一片漆黑，黎深深则靠着墙看火把燃烧，耳边是雷鸣般的呼噜声。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将自己来这里的所有事情想了个遍，那时候自己莫名其妙到了这里，躲在那个能看见星星的破庙里那也是这样。

她想念一个馒头吃两天的日子，饿着肚子却坚持自己的理想主义。

那时候她吓得不敢出去，等到天亮才偷偷跑出去看了一眼，摸索了好几天她才知道这世界是什么样子的，穿的裙子被她藏在破庙佛像的后面，后来跟着她去了凌绍吟的府上，现在还躺在那个房间的箱子里。

如果可以，她想穿着她的裙子死去，这样她还有希望可以回去，回去那个平等的世界，不用怕被人卖。

可是恍惚中，她似乎渐渐想起自己是怎么穿过来的，前男友摊牌对自己动了手，她顶着熊猫眼和挨打的伤一个人走在午夜的街道，她和母亲说了分手的事，然后自己靠在公共座椅上等车，架不住疲惫倒了下去。

再醒来，她在破庙里，身上的伤一点痕迹都没有，所以她也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穿过来的。

后来，凌绍吟和楚晏的身影来回交替，这两个人都不见得喜欢她，靠近她都有着自己的私心。只是楚晏知道她是女人，用爱意迷惑她，让她以为他是上天用来补偿前男友的遗憾。而凌绍吟则用利益，用名分地位。

黎深深靠着墙，双眼透过天窗看着天空渐渐发亮，等待她的或许就是最终判决。

或许是被判会楚馆去，或许是被她打伤的人赔偿，又或许走在路上再一次被卖。

“那个谁，出来！”

黎深深听见声音，回头看去。

昨晚捆她进来的两个衙役走了进来，打开木栏杆上的锁链，指着黎深深喊她出来。

她的审判来的这样快，她还没来得及看见完整的太阳。黎深深起身忍着脚上碎石子扎破的痛，坚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小美人鱼忍受双腿被隔的疼痛，这点脚疼她当然也能忍，她们俩最相像的地方都是要走向灭亡。

不过话说回来到这个节骨眼上还能胡思乱想，她真是佩服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