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废为宝，意指将一些没用的废物变成有用的宝贝。

翁罡明一直觉得他自己就是一个很擅长变废为宝的人。

作为一名成功的情报贩子，他在中州曾经为很多废品找到合适的买主，赚取了相当丰厚的利润。

这里面最让他感到骄傲的一次交易，就是把他自己这个废物，卖给了仙盟最大的情报组织“中原酒铺”。

泰岳宗也是一个废物，一个只剩招牌的废物。

他意外瞧见泰岳宗在招人，就主动潜伏进来，准备哪天把这个招牌卖个好价钱，就像以前他做过的生意一样。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一个这么有厉害的青年宗主。

此人不仅靠着一项奇思妙想就从金陵城套来大笔银钱，将仙缘灵牌的概念推行天下，还拉拢到了百花宗这个盟友，以区区二十三名炼气修士的实力，就成了和百花宗平起平坐的合作对象。

获得百花宗的庇护后，他又乘胜追击，狐假虎威从城主府买来了一座农镇，更借势请来四名黄蜂卫充当同伴，为泰岳宗的初期发展保驾护航。

这一切都让翁罡明感到新奇。

更让他感到新奇的还在后面，那日晚间，苏涯当着五名筑基修士的面，一眼弄死了白狼山匪首，这份手段他闻所未闻，心里下意识升起了几分警惕，本打算虚与委蛇一阵，过段时日便抽身离去，没想到今日在山里，竟见到了如此壮观的一幕。

凡铁入炉，经过一番稀里糊涂的傻瓜式操作，竟是出来一池灵铁，此举不亚于点石成金、捏土成人，绝对是能够改变修真界格局的奇珍秘技！

这才是真正的变废为宝啊！

“发财了发财了。”

见到池里的灵泉钢水，连泰岳帮有名的二傻子李彪都开始喃喃自语，搓着小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两名黄蜂卫更是目露赤色，瞳孔中显现出无数挣扎。

“你们在想什么？”

翁罡明突然转身，盯着两名黄蜂卫，寒声说道：“告诉老夫，你们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和平时嬉皮笑脸的语调截然不同，一反常态地极为肃杀，好似黄钟大吕，每个字都敲在人的心弦上，发出直坠心庭的震耳轰鸣。

两名黄蜂卫沉默不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瞧见了一抹厉色。

空气中骤然浮现出一抹杀气。

翁罡明眼帘微微压低一瞬，沾着灰烬的袖袍无风自动，指尖不知何时吞吐出一缕细若蚕丝的白线。

那白线表面晶莹，内里透光，赫然是一件极为偏门的中品灵器，气势惊人，刃尖直指两名黄蜂卫。

两名黄蜂卫同时面色一变，周身窍穴气息犹若泉涌，脚下生风，便欲腾空而起。

“够了，一池子钢水而已，不值得你们在这儿火并。”

苏涯当场喝断他们的动作：“瞧你们没见过市面的模样，这才哪到哪啊！一方是手段通天的黄袍供奉，一方是豪门大派的筑基战修，瞧见一个高炉就要上演一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好戏，把我当透明人？”

翁罡明和两名黄蜂卫瞧他面色难看，彼此望了一眼，讪讪地收起了气势。

“苏宗主，不是我等大惊小怪，实在是此物……此物……”

一名黄蜂卫忍不住说道：“唉，这么跟您说吧，和这座‘高炉’比起来，您和大小姐在城里搞的百泰棋店，那就是小孩子玩闹的把戏……此物可定乾坤，不得不慎啊！”

以前黄蜂卫对苏涯的称呼都是“姓苏的”，此时不知为何，他对苏涯的称呼换成了“苏宗主”，言辞间还用了敬语，姿态颇为恭谨，和以往大不相同。

另一名黄蜂卫深以为然，重重点头。

翁罡明也没有反驳，他出身中州，在天下游历数载，自然知晓这玩意儿价值几何，直言问道：“姓苏的，我问你，一炉凡铁，为什么在这炉子里走了一遍，就变成了灵物？”

“叫我宗主，对我有点起码的尊敬好嘛，还有，刚才我瞧见你袖子里的中品灵器了，这么稀罕的玩意都有，还忽悠我说你是金陵城的散修，老道士你不讲究哦。”

苏涯神秘莫测地说道：“至于它为什么会变成灵物，那是我师门的独家机密，你们就无需知晓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钢水为何会变成这样。

原本没有灵气的东西，在高炉里提炼一遍就有灵气了，这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化学老师也没教啊，难道他还能重生回去，在课堂上向化学老师提问？

前世也没有灵气啊。

修真界的元素周期表都可能和前世不一样，灵气更是一种新鲜玩意，想要搞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肯定得安排不少修士研究，搞不好得走一遍工业革命。

一切物理现象都不是人类的发明，而是人类的发现。

现在他发现了一个崭新的物理现象，非常罕见，罕见到这个物理现象将来可能会用他的名字命名，但是造成这种物理现象的原因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此事是福是祸，就看他怎么处理。

翁罡明和两名黄蜂卫听他说此物是“泰岳宗机密”，仨人没一个相信的。

他们又不傻，如果泰岳宗有这种压箱底的招数，何至于闹到解散，当初从泰岳宗离开的三名筑基修士都被黄蜂卫调查过，如果泰岳宗真能化腐朽为神奇，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一名黄蜂卫犹豫片刻，拱手道：“敢问苏宗主，我能否把此物现世的消息，告知我百花宗？”

“邱安虎带你们三个来到黑水镇，名义上是来保护我的，实际上是来监视我的，这我心里清楚，但是监视也分情况，如果我们泰岳宗每拿出一件宝贝，你们就立马夺走，我这是请了四个保镖，还是请了四个祖宗？”

苏涯认真说道：“我兴建高炉，带你们俩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们，我没有藏着掖着的想法，但是百花宗要想从这门生意里分一杯羹，就必须按我的规矩来，否则鸡飞蛋打，咱们谁都吃不着。”

想要做成一门生意很难，但想要毁掉一门生意，可就太容易了。

高炉是他的“发明”，如果百花宗愿意遵照他的规矩来，他就分百花宗一份钱，如果百花宗不愿意，他可以投靠别宗，可以把高炉秘方公开，也可以和翁罡明合作，砸盘子的方法有很多种。

黄蜂卫不清楚高炉的运作原理，连为何要控制温度都不知道，照葫芦画瓢，很难复制出今日的奇迹，他们想要吃到蛋糕，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和泰岳宗合作。

两名黄蜂卫再次对视一眼，彻底放弃了动手抢夺的念头。

他们都很清楚，高炉是从苏涯手里盖起来的，此事说到底还是要靠苏涯发力，如果他撂挑子不干，百花宗毛都吃不着一根。

城里的百泰棋店如此，城外的高炉也是如此，主动权并不掌握在百花宗手里。

论武力，十个泰岳宗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百花宗，但百花宗派遣他们四人到黑水镇，是想借助苏涯获得长远的发展，并不是想竭泽而渔，更不是想鸡飞蛋打一场空。

黑水镇是苏涯的天下，在工商业领域，始终是苏涯牵着百花宗的鼻子走。

想通此节，其中一名黄蜂卫便拱手道：“请苏宗主划下道来吧。”

他服软了。

“如果黑水镇的灵器工坊做成，我会把其中三成利润划给百花宗，但百花宗不得插手工坊管理，也不得干涉泰岳宗主权，如果你们触碰这道红线，我就会推倒高炉，把炼钢秘方发给金陵城四大商铺。”

苏涯笑着抚摸着高炉墙壁：“归根到底，这是我们泰岳宗自己的产业，让你们知道此事，是为了告诉你们跟我合作有肉吃，如果你们贪心到不止想吃肉，还要连盘子一块端走，以后再给你们做菜，我就是脑袋被驴踢了。”

两名黄蜂卫觉得苏涯说的有道理，连声赞同。

反正他们只负责汇报，具体决策还是要高层来办，就算高层目光短浅打算和苏涯翻脸，那也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工具人嘛，就要有工具人的样子。

“还有你。”

苏涯瞅着老道士：“翁老头，你是怎么想的？”

翁罡明犹豫了很久，甚至在原地转了两圈，最后眼睛一瞪，盯着苏涯：“如果我跟你混几年，不做样子，真心跟你混的那种……我是说如果……你愿不愿意把这玩意教我？”

他不是黄蜂卫那种蠢蛋，早就瞧出来高炉不是照葫芦画瓢就行的，得苏涯手把手教导才行，此物关系重大，他是真的想学两手。

苏涯摇了摇头。

翁罡明面色一黯，强笑一声，就打算说两句暖场的话。

“宗门马上就要开始规模化炼钢，你是我们泰岳宗的当家供奉，这事得你亲自盯着，时间紧迫，哪还能容你混几年再学啊，明天就得会。”

苏涯指着坑里已然凝固的钢铁：“这只能算是万丈高楼第一层，以后咱们的路还长着呢，我知道你不是真心投靠泰岳宗，但说实话，不管你是不是真心的，你的能力摆在这里，眼前这点钢水我还真没瞧在眼里，只要你这几年愿意帮我把泰岳宗扶上正轨，以后我给你更好的。”

翁罡明愣了一下。

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苏涯一般，惊奇地瞧着他，半响后才从嘴角咧出一声轻笑，继而轻笑变为哈哈大笑，手中拂尘挥舞两下，眼中满是感慨：

“如果我年轻时有你一半的气魄，如今也不至于混到这般田地，有你做宗主，泰岳宗想不兴盛都难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