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夜里，有人在夫妻围坐，浅语低吟；有人在阖家欢聚，笑意连连；而重露院中，走出一个披着斗篷，拿着朱砂灯笼的人影。

惜宁看着面前的皇子府邸，微微垂了垂眸，看了一眼站着门口的守卫，良久才绕到了府邸的后面，就着府外的梧桐树翻进了院子。

“好好的世家公子不做，倒来本殿这做起了梁上君子！”惜宁这厢刚落地，那头便传来极慵懒，甚至带有一丝玩味的声音。

惜宁寻着声音看去，月色朦胧中，嫩黄的风铃木下站着一道笔直的身形，但树枝挡住了他大半个身体，惜宁只看到那在夜色中被风吹的翻飞的墨色衣角。

但可以肯定是洛云续无疑！

“殿下！”惜宁不疾不徐的走到云续身边，面对云续先前的调侃也是不置可否。

云续从风铃木中走出，如玉的脸庞在月光下多了几分柔和，薄唇轻抿，看向惜宁的眼神不知是喜还是怒。

“顾公子深夜到访，所为几何啊？”云续扫了一眼惜宁，他今日穿的是象牙白色的弹花暗纹锦袍，外罩着一件雪白的斗篷，看上去眉清目秀极了，但这并不妨碍云续将话说的直白。

谁知惜宁却突然跪了下来，不带一丝犹豫的，甚至膝盖碰撞青石板的声音都能听见。

“殿下！惜宁想要跟随在殿下身边！”惜宁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奔主题，一双眸盯着青石板，没有去看云续的脸色。

“跟随？你觉得我为什么要选你呢？你能帮我做什么呢？”云续看着惜宁的举动，脸上闪过一刹那的愕然，但凡有个脑子的都知道自己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跟着自己根本没有前途可言！

“今时殿下是主，我是仆；日后，殿下为君，我为臣！”

寂静的庭院中回响着惜宁的话，一切似乎都安静了，只有风吹过风铃花沙沙作响，时间仿佛被定格。惜宁仰起头看着洛云续，而云续亦是蹙起眉看着惜宁。

“你找错人了！本殿无心那个位子，亦助不了你平步青云！”云续话说的淡淡的，看向惜宁的眸子充满了复杂的神色，跪在地上的惜宁只那样倔强的看着他！

“殿下或许是不信我，但我信殿下非池中之物，我眼中的殿下，是该做那翱翔九天、睥睨天下的王者！”惜宁目光中充满坚定，不像做假。

“你来找本殿是谁的意思呢？”云续微蹲下身子，玉笛轻轻勾起惜宁的下颚，迫使惜宁与他对视！

“我自己的意思！”惜宁很是不喜这种被人桎梏的感觉，但如今，却是不得不忍受！

“你自己？那本殿为什么要选你，你身后既没有顾家支持，本殿要你一个人有什么用？”云续收回玉笛，缓缓站起身来，声音有着一丝不屑和冷淡。

“顾氏惜宁，愿为殿下赴汤蹈火，愿做殿下手中披荆斩棘的那把利剑！”惜宁有些着急了，她今日做的这个决定，没有一个人知晓，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洛云续会答应自己。

说到底，她也是在赌！

赌洛云续会给她这个机会！

“本殿不缺你这条命！”云续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惜宁的心一沉，这是拒绝了？

“不过也不多你这条命！”云续说完这句话便回了殿中，整个庭院里就只剩下惜宁一人，她站起身来，看着紧闭的殿门，心中五味杂陈，他答应了！

“顾惜宁，从今以后你的命就是本殿的了！”云续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却看不见人影。

惜宁只能朝那亮着灯光的大殿盈盈一拜，答道：“谨遵殿下吩咐！”

“殿下，你真要留他在身边？”看着惜宁走远的身影，林舟才开口问道。

云续看着那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难得对林舟和颜悦色的说道：“送上门来的，退回去多不合适啊！”

“殿下，他不会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才会想要投靠殿下吧！”林舟揣测着说道。

“他还没那么聪明！”而后又怕林舟啰嗦，补了一句：“太子和三皇子早就有了合适的人选，本殿是他唯一的出路啊！”

“原来如此，那属下需不需要派人盯着他？”

“不用！来日方长，他的忠心，本殿亲自去盯着！”云续看着宫灯里跳跃的火苗，薄唇轻勾，眸中越发深邃起来！

次日，薄云还未散去，天看上去阴沉沉的，鸿儒殿中黑压压一群人，却安静的出奇。

太子殿下择了汝阴侯世子沈遇为侍读，而三皇子亦是选了顾家二房嫡子顾淮，只剩下向来懒散的九皇子还未选。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他会选谁，连穆景帝都有一丝好奇。

“就他吧！”云续说着话的时候并没有抬头，懒洋洋的靠在灯挂香木椅上，众人顺着他纤长的手看去，却是顾家嫡长子顾惜宁！

一时之间，原本安静的大殿中气氛陡变，众人没有想到云续会做这样的决定，皆是愕然！

“九殿下没有选错吗？犬子——”顾知章皱了皱眉头，询问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云续打断！

“顾大人是觉得本殿的决定有问题，还是觉得本殿的选择让顾家为难了？”

这话却着实呛了顾知章一口，两位皇子都选了顾家，顾家夹在其中不免为难！

“顾大人放心！本殿看中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顾家嫡长子的身份！”云续慵懒的抬起眸子，明明是极普通的一个动作，他做起来却是优雅极了！

云续既然都这样说了，若是顾知章再推三阻四，倒显得他小肚鸡肠了，因此也只能讪讪退到一旁。

“不再想想了？”坐在首位上的穆景帝缓缓开口，不怒自威，虽是在对云续说话，眼睛却一直在看惜宁。

“无甚好选的！”云续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样子，眉目间没有太多多余的情绪。

在太子和三皇子看来，这次选侍读就如同是选一个有力的帮手，而在这位九皇子眼中，却是如同在市场上挑选白菜一般，随手一指便将这么大的事定了下来！

“也罢！左右是你的身边人，你觉得好，便行了！”穆景帝没有再说些什么，这是盯着惜宁的那双眸愈加深邃，良久才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