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又看了一些举子的策论，却左右好不过先前的两篇，穆景帝这才犯了难，两篇策论都是极好的，可状元郎只有一个，该给谁呢？

殿上众人的目光都纷纷看向穆景帝，意图让他下决断，从中挑出一位新科状元。

穆景帝一手搭在膝盖上，摩挲着龙袍的纹路，看着眼前摆着的两篇策论，恍了恍神。

复而又开口，“不知朕能否先将这糊名纸去掉，一睹两位举子的姓名？”

穆景帝这么一问，自然是要有人捧着话题回话，聂远程颇为恭敬的说：“这糊名是为了防止有心之人，陛下是天下之主，自然是可以提前知晓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聂远程深谙此道，说出来的话让穆景帝很是受用，连连点头。

坐在聂远程对面的云续轻微的摆了摆头，唇角漾起谑笑，这个聂远程，惯会捡好听的话说。

“聂卿此话甚得朕心！”穆景帝立刻便是笑逐颜开，他伸手勾过其中一份卷子，拆开糊名封开了一眼。

看完后，哈哈大笑了两声，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顾知章。“哈哈，顾卿，你家中的那位公子果然是个有才的，方才老师都是开口夸赞了一番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顾知章自然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那个嫡长子的文章被穆景帝和王老先生瞧上了。

“他的文章能入陛下的眼实属万幸！”顾知章拱手谢恩，面对穆景帝的夸奖，他毫不吝啬的全部收下。

只是令他不解的是，顾惜宁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自己从未教授他这些东西，若说是去学堂里学的，那棋艺、骑射还有古琴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顾知章心中暗暗想着，等会儿回家必须得细细盘问一番，保不齐走了什么歪门邪道，污了顾家的门楣。

就在顾知章心里盘算的这段时间，穆景帝又拿起了另一份卷子，拆开糊名封，上面写着“卫东海”三个大字。

穆景帝看见这个名字，脸色蹭的黑了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不言语，殿上几人心思各异，有惶恐的，有轻轻嗤笑的，有不以为意的。

“卫东海？”王老先生接过穆景帝递来的考卷，轻轻念出卷上的名字，只是语气中藏着厌恶。

下方的顾知章也是心中一惊，这个卫东海可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平时里最是不学无术，他怎么可能写出这样的文章？

“卫东海？这个纨绔何时有了满腹诗书？竟也可以担上状元一名？”云续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轻描淡写，不置可否，把玩着手中茶盏，却就是这样不轻不重的一句话，点醒了穆景帝。

这次科举被人动了手脚！

自穆朝建立以来，还从未有过这种情况，没想到现在竟然有人敢在科举上动手脚！

科举向来是朝廷的根本，如今竟然有人想动穆朝的根本，穆景帝骨子里的嗜杀再也藏不住了，他冷下了眸子，语气凛冽：“聂远程，此事交于你大理寺彻查，离科举放榜还有三日之期，朕便给你三日时间去查，若是查不出来，你这大理寺卿便也就别做了！”

此时穆景帝正在气头上，聂远程也只能是应下了这差事，苦哈哈的随着众人退了下去。

幽长的黄瓦宫墙道，云续一人独行在宫巷里，忽听身后有人喊住了他，“九殿下且留步！”

云续没有回头，却也是停住了脚步，待那人走近，正是大理寺卿聂远程，穿着紫色绣孔雀纹官服，四十岁左右的年龄，蓄着两撇小胡，不笑的时候还好，一笑起来小胡向两边翘起，莫名带着些喜感。

“聂大人不去调查科举的事，怎么来找本殿闲聊啊？”云续眉眼间看不出丝毫情绪起伏，丹凤眼中也不见方才大殿上那虚假的笑意。

聂远程却是不在乎少年淡漠的语气，他凑近了云续，余光环顾了四周，小声说道：“殿下不过一句话，就引得陛下察觉科举有诈，只是却苦了我这个大理寺卿了！”

云续一副看戏的表情，待聂远程嚎完了，才开口，说话的声音宛如高山流水，“就算本殿不提，陛下又不是傻子，难道就察觉不出来了吗？聂大人怎的来找本殿的茬子呢？”

“殿下这可就不仗义了，好歹派个人帮衬一二呀！要不然我这乌纱帽被摘了，对殿下没好处的啊！”聂远程笑的开怀，碘着脸跟在云续身旁。

听着聂远程在耳边叽叽喳喳，云续本想快些离开的，脑海中却突然闪过惜宁的身影。

云续轻轻舔了舔嘴唇，眉梢流光溢彩的噙满笑意。

“好！”

“这么爽快？准备派谁啊？”聂远程难得见云续如此爽快，忍不住刨根问底的打听了一二。

“今晚让他去乱花楼找你！”云续丢下这句话后，便快步离开了，宽长的宫巷，聂远程站在原地，看着云续走远，直至消失的身影，叹了口气，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回到府邸的云续，在凉亭里看到了惜宁的身影，想来他来也有一会儿了。

云续抬眸看过去，八角四方凉亭矗立在水上，池塘里锦鲤曳尾，泛起圈圈涟漪，亭上官家少年，翩翩而立，月色长袍锦衣，负手而立，眉间温柔，总是带着浅浅笑意。

那一刹那间，云续心中微微一颤，他想，若是这个少年深受家族重视，大概这一生，他们不会有任何交集吧！

可是，偏偏这个少年看中了他，还赖上了他！

“殿下！”惜宁转头看向云续，袍裾伴着凉凉清风掀起，少年眉眼精致如工笔画。

云续点头应和，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凉亭，见凉亭的石桌上已经烹好了茶，摆上了糕点。

“殿下尝尝，我亲自烹的茶！”惜宁嘴角咧开一个很大的弧度，略带着些谄媚的笑，显然是有求于云续。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云续撩起墨色衣摆，坐在石凳上，一只手拿起倒好了茶的天青石瓷盏，冷哼出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