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气冲冲回到了屋子里，静静等着天色暗下来，这才换上件黑色衣衫，又用黑纱遮住大半张脸，这才翻窗跳进院子里。

今晚难得雨停了下来，地面上湿漉漉一片。

却说楚月刚一落地，便看见面前沈宣一身红衣背冲向她，正抬头望着星空。

他身形与陆裕书差不多，所以元冬便将自己少爷的衣服送了一些过来，左右这红衣是自己少爷不会再穿的。

楚月放轻步伐，想偷偷离开。

却不料男子清泉般声音传来：“你这是去哪里？”

楚月连忙跑过去，食指压嘴唇上提醒他噤声。

沈宣一愣，颇为不羁地笑道：“要做什么坏事去了？”

他压低了声音，身子不自觉凑近楚月，笑声仿佛就萦绕在耳边。

她看得有些愣住，黑暗中，男子双眼灿若星河，这是个直达心底，不含悲伤的笑容。

“才不是坏事。”她别扭地撇开头，“我是要去拯救一城百姓。”

怕男子不信，她又说道：“几日后便会有水灾，整个陇城都会被淹没，可是刺史根本不相信我说的，也不愿提早准备。”

“所以，”她拉长了语调，认真说道：“只能用特殊方法了。”

沈宣眉头一皱：“陇城确实少有这样连日的暴雨。”

他低头看一眼面前女子继续道：“你要用什么特殊方法。”

“偷符牌，下令驻守堤坝，通知周围人转移。”

“我也去。”他坚定声音传来。

这座城于他有太多回忆，绝不能就这样被洪水淹没。

“你相信我？”楚月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沈宣轻笑出声，点点头。

“我要做的可是会犯了株连九族的大罪。”

“无妨。”他如今未入沈府，也不必担心牵连别人。

“也会断了你的金银，官运之路。”

“无妨。”

“可是你之后会被朝廷追杀。”

“那也好。”他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有趣得很。”

被人追杀，至少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这世间与他终有了联系。

听到对方这一句句肯定的回答，楚月也激动起来，她伸出手掌，冲着男子。

“这是？”沈宣疑惑片刻：“结盟的意思吗？”

“伸手。”她激动于有人与她想法完全一致。

没错，她一无亲人朋友在此，二不求功名利禄，三又有武艺傍身。

遇到不平事，便要出手。管它那些规矩。

她在这书中，却又时常游离在规则外。

沈宣也学着她的样子伸出手掌，啪的一声，女子的手掌撞上他的手心。

他望着比自己手掌小了一圈的柔荑愣住了。

片刻，才反应过来，笑了笑，迈步向一边走去。

“去哪？”身后传来女子询问。

“做坏事去。”他眉毛挑起，早已消失的少年意气此刻又出现在脸上。

见此情形，楚月忙迈步跟上，“你是不是先换件衣服，这红衣也太显眼了些。”

她小跑跟在男子身边，轻声提醒。

“做坏事不就应张扬些吗？”他瞥一眼身旁女子，笑道。

“诶。”楚月稍愣了下，便被他甩在身后，忙几步跑着赶上。

可眼前男子已经在马厩旁细细辨别着驿站马匹。

“可惜了。”他微微晃头。

“怎么了？”楚月颇为不解。这些马不都好生生站在这里吗？只一间隔断中少了匹马。或许本来就是空的也说不准。

“最好的那匹马被人牵走了。”

听了这话，她更加愣住了，这么黑，沈宣是怎么判断出少的那匹是最好的马。

疑惑中，沈宣已打开小门，牵出匹黑色骏马，将绳子交于女子手中。

“这匹马还算温顺。”

“啊？”楚月握住了缰绳，更加疑惑：“怎么看出来的？”

沈宣下巴一扬，开口道：“骑上试试。”

楚月牵远了黑马，回忆着梦中沈宣的姿势，利落翻身上马。

她挺直了上身，颇为神气地拉住缰绳。

然而那黑马却是慢悠悠迈起步子来，一路偏着向墙边蹭去。

“诶，直着走。”楚月轻轻拉一下绳子，但那黑马却不为所动，步子不快，却一个劲喘着粗气，颇有要罢工的架势。

她自来到这里，出行主要靠两条腿，其次便是坐牛车，再次便是蹭陆裕书的马车，实在不曾自己骑过马。

此时看那黑马喘着粗气的样子，脑海里回忆起看到的各种摔下马瘫痪的新闻，只低声细语道：“直走直走。”

那马却仍是随心所欲。

她急得想下马。

便感觉身后一阵风，接着便是顺着惯性仰倒在男子胸膛，沈宣双臂环过她腰间，接过了缰绳。

夜间虽有凉风，可此时炙热的胸膛双臂却似乎要将她烫伤。

她不自在地扭动一下，欲坐直远离身后男子。

前方缰绳却是一动，腰间双臂随之环得更紧。

“驾。”

黑马闻声扬起马蹄，冲着前方直直跑去。

马背颠簸，二人不时远离但很快便又撞在一起，似乎气息都纠缠在一起。

身后男子似乎颇享受这策马奔驰的快感。

楚月只感觉自己脸要烧起来。

楚月！你好歹是个现代人，古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你害羞什么。

不能输！

她心里涌起莫名胜负欲。

他们这只是合作，没什么的。

然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身后的沈宣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染上红色的小巧耳垂。

想起当日洞府中，她说定能砍断那镣铐的神气。再看如今她低垂着头，害羞却硬装着无事的样子，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女子声音里带着一丝恼怒。

如同那小奶猫明明收住了利爪却还装模作样地唬人。

“你连马都不会骑，还想拯救苍生。”他取笑道。

“我，我那是没有机会学。”她顿了顿，又继续道：“烦死了。”

沈宣哭笑不得：“那你出门莫不是还坐牛车？”

“牛车怎么了，多稳当！”

“好，牛车好。”沈宣一个劲笑着，身旁女子骂人都没句狠话，还要做坏事。

这样一个女子是如何打败了月影，将他救下的。

他无数次想过逃离那黑暗洞府，也正是洞外那一点光明支撑着他坚持下来。

其实她问为何信她之时，他脑中便是那日，她仿佛披光而来，笑着斩断那困了他数年之久的枷锁。

洞外她那条遮住他双眼的手帕此刻还静静塞在他怀中。

如此恩情，他一定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