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56、何不放开

出了天坛寺门，一辆轿车停在门口，还是那个司机，他道：“您也去呢？”

智法书记道：“此非小事，我必须走一趟，劳烦陈师傅了。”

“为您效力，应当应份的。”

我没有询问任何问题，只是说了一句道：“我不该隐瞒这件事的真相，早就应该坦白。”

“这种煎熬，会令人感觉特别痛苦，你也算是受苦了。”

“十几年了，只要想到王震，我心里就是特别难过，但是我确实没有勇气说出来。”

“每个人，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没人例外。”

“您、也会有困难？”我小心翼翼的问他。

“当然有，于我而言，最大的理想，是把佛法奥义告诉身边所有人，让他们相信并接受，这样，我们的生活会少去很多烦恼，但是，几乎没人相信啊。”他无奈的耸了耸肩。

“每天来寺庙烧香的人，多的和蚂蚁一样，佛法的影响力……”

“大家都是来祈求佛祖庇佑的，烧完香还是该干嘛干嘛，下次来，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和佛法没有关系。”他微微一笑道：“你觉得，这个问题有没有解决之道？”

“当然没有，佛法的要求太高了，凡夫俗子没法事事遵守。”

“所以说，我也很痛苦，却也只能克服这种情绪，每天念诵佛法，能渡一人便是一人了。”

“我懂您的意思了，做好该做的事儿，而不是去纠结，是否能达成自己的预期。”

“承认罪孽需要勇气、理解罪孽需要智慧，杨闯，你虽非至善行者、也非杀人凶手。”

这是有道高僧对于我的点评，让我大大松了口气，肩背上的无形压力，顿时松了几分。

王震家距离我家不远，到了之后已是凌晨，他家里亮着灯，应该是在等我。

车子停在门口，智法书记道：“这是你的事儿，我不进去了。”

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敲门时，我心脏忽然狂跳起来，简直要破胸而出。

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和王震父母接触过，因为心虚，今天却要面对面的坦白，这种压力，犯罪嫌疑人自首时也不过如此。

开门的，是王震母亲。

失去孩子后，他们夫妻又要了一个女儿，丧子之痛加长期劳累，使人看来比实际年龄大出十岁。

“阿姨。”我根本不敢与她对视，低着头。

“小闯，咱们离得这么近，阿姨却有十几年没见着你了，你都长这么高了？”虽然语调平静，却能听出淡淡忧伤。

她当然思念幼年夭折的儿子。

“进屋吧。”她让开路。

走进屋，只见屋里家具陈旧，几乎保持着王震幼年时的摆设。

王震的父亲，曾经是个非常有活力的人，经常带着我们上山摘果、下水捉鱼，比孩子都疯，如今五十多岁的人，却满头白发、一脸皱纹，瘦的几乎脱了形。

“叔叔。”

“嗯。”他点了支烟，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些。

看着二人状态，我自责到了极点，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闯，你这个时候来，有事儿么？”阿姨问我。

“……”我话到嘴边，却又怂了，暗中憋的冷汗直淌。

“是不是为大宝来的？”阿姨看出我的局促，主动接话。

“叔叔、阿姨……”我深吸一口气道：“王震出事，都怪我，是我出主意爬树掏鸟蛋的，如果不是因为我出的点子，他也不会……发生意外。”

说到后来，声音低的自己都听不清楚，只见对面两位中年夫妻的眼里，几乎同时涌出泪水，男子抹了一把没吭声，女子却哭出了声。

我无法抑制，多年积累的愧疚之情，随着两股清泪，默默流淌出来。

“我知道说再多的抱歉，也于事无补，也没有资格，请求您二位的谅解，可，不说出来……”

“小闯啊，其实我们早知道了。”阿姨虽然在流泪，表情中，却流露出一丝欣慰。

“你们、早知道了？”

“我们从小就告诉他，不要靠近树林，所以，不会是他主动去的。”

我顿时惭愧到了极点，站又不是、跪又不是，整个人僵住了。

“阿姨不是指责你，我们从没有怪过你，这是小震的命，我们母子也只有那些年的缘分，缘尽了，他总归是要走的，你不过就是个孩子，干嘛给自己套这么大的责任？”

阿姨越是通情达理，越是凸显我的“混蛋无知”，实在无言以对，只能轻叹一声而已。

“小闯，我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小震死了，神仙也挽回不了，但，他不是被你害死的，这是一起意外，你应该忘记他，继续自己的生活了。”叔叔语调低沉的说道。

说出积郁心中多年的秘密、也得到当事人的原谅，虽然心里还是难过，精神上的负担，却减轻了一些，道别时我也没有多说什么，却在心里暗道：一定要好好报答他们，回馈这份弥足珍贵的谅解。

上车后，没开多远便到我家门口，正要下车，就听智法书记道：“你知道，为什么设有布施台？”

“因为，世间总有阴魂，寺庙之地更是如此，我佛慈悲……”

“总有一些人，因为各种原因，进不了轮回道，除开极端缘故，最可惜的，便是亲人好友的眷顾思念，若是意念太强，亡魂不忍离开，便会留恋世间。”

沉吟片刻，他又道：“人死已是悲剧，成为孤魂野鬼，更是悲上加悲，让王震安心的去吧。”

明白了种种是由，心内不再纠结，我对着“天坛寺”方向暗道：这一世咱们缘分了得太快，如有来世，我再不出点子，去哪玩，都由你说了算。

回到家，我正打算睡觉，忽然想到身上起的疙瘩，再看双手，一个不见了。

暗中松了口气，正打算洗漱睡觉，老妈打折哈欠下楼道：“活儿干的咋样？”

“挺好，该是我的事儿，都做完了。”

“你可得洗干净，身上衣服全部丢了。”

“我知道，您别管了，赶紧睡觉去。”

“王菊从你离开后就一直睡觉、睡到现在，我喊她起来吃饭也不醒，要不然你去看看。”

“喊都喊不醒，您也不怕人出事儿了？”

“睡得都打呼噜呢，能出啥事儿？”老妈很不服气。

我三步就跨上了二楼，推开客房门。

屋子里臭的，差点没把我熏吐了，只见王菊身体扭成S状，四肢大开大阖、睡姿十分“狂野”，张着嘴呼噜声大作。

只是她嘴里隐隐有绿色气体喷吐，这股骇人的臭气，应是来自于此。

“你说，这么一个标致大姑娘，口臭也太严重了，得治啊。”老妈站在我身后，嘀咕着。

“您别瞎说，这不是口臭，而是……”我忽然反应过来，这种事儿不能对她细说，于是打开窗户道：“我叫她起来刷牙。”

“唉，表里不一啊……”老妈嘟囔着回去自己的房间。

由于家里没酒，只能利用料酒，将葱姜蒜用刀拍烂，泡入料酒中，再加入胡椒面和盐。

这叫“鬼炮”，是“纯阴之体”最介意的气味综合，利用酒水逼发后，撒入空中，是最简单的“驱鬼之法”。

“鬼附身”人都懂，但是，鬼也会被别的鬼附身。

这个点，不是藏身客休息的时间，而且身为“纯阴之体”，她近乎于无色无味，如此难闻的气味，当然不会是她发出的。

我端着酒水进入客房，含了一口后，猛地喷出，只见酒水千头万绪撒入空中，王菊忽然睁开眼睛，手不动腿不屈，嗖的一声，笔直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