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75、重石

我被吓了大跳，转身望去，只见吴英俊就站在我身后不到五米处，除了脸色白点，没有任何异样。

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踌躇片刻道：“我尽了力，没想到事态恶化的这么快。”

他却颇为豁达，笑道：“其实我的下场早在意料中，怪不了别人。”

我不忍心再刺激到他，道：“你尽管放心，虽然保不了你，但是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帮助你的女儿，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

“非常感谢，但是你保不了小沐。”

我给他说的脸上无光，但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只能苦笑一声道：“事到如今只能尽力而为，无论结果如何，请不要怪我。”

“小沐只是我在人世的女儿，当我变成鬼后，就再也没有亲情血脉的关联，你知道我为什么还要惦记她？”

“为什么？”

“因为，我想保留最后一丝善意，将来如有机会投胎为人，做个善良的人，而不是那种唯利是图、不择手段的流氓。”

我清楚点记的，本家二叔和老爸的一次聊天。

二叔是一个特别老实的人，从小就与世无争，工作后也是勤恳踏实，帮助过不少同事朋友。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人称赞的老好人，却命运多舛，他是连年的“先进工作者”，却从未获得过职务提升。

三十岁丧母、三十二岁时，儿子得了重病、不到四十岁，婶子整日吵闹，最终二人离婚。

那天他喝多了酒，抹着眼泪跟老爸说道：“这世上如果真有菩萨，能看着我这样？”

老爸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菩萨不会介入咱们的生活，但是他会赋予你最好的奖励，那就是善良，你已经得到了这份奖励。”

二叔嗤之以鼻，道：“我宁可要家人平安、也不要善良。”

二叔虽然并不认可老爸的说法，但“‘善良’是菩萨奖励凡人最好的礼物”这句话，却被我牢牢记住，无论是否能够理解，但我认同这句话。

“人间的苦，多是来自于争名夺利，只有变成鬼，才明白人间最美好的东西是阳光和希望，现在我变得浑身冰冷，连最根本的需求都没有，真是可悲。”吴英俊说话语气，充满了无奈。

“这时候感慨再多、想的再明白也没用，如果有来世就好好做个人吧。”

“小沐未来的路很长，我不想她一辈子耗在庙里，青灯古佛、侍奉菩萨固然没错，但那得是她心甘情愿做的选择，我帮不了她什么，只想给她一次选择人生的机会。”

吴英俊虽然面无表情，但说的话里，满是对女儿的爱。

“放心，我会尽全力帮助她的。”

“谢谢。”吴英俊对我深鞠一躬，转身朝无尽的黑暗中走去。

我问他：“你这是去哪？”

谁知话音未落，一股阴冷的狂风凭空而来，风势之强，我根本无法站住，被狂风卷入空中。

受到惊吓，我大喊一声，随即醒了过来，只见坐在藤椅中，院子里空落落的只剩我一个人，那只花猫依旧懒洋洋的，也没挪动的地方。

我与吴英俊一番交谈，究竟是真的、还是一场梦？

正在琢磨，张道士悄无声息出现了，拿着一把刻刀和一块木头疙瘩。

我道：“刚才和吴英俊有一场对话，不知道是不是幻觉？”

“吴英俊人死不休、怨念未消，重要的是接下来的法事，如果做好，或许还有一线转机。”

“难道，他会害自己的家人？”

“人和鬼，从来不是同道，当他化为厉鬼之后，眼中哪里还有家人，只是供他肆意残害的生命。”

看来，刚才经历不过是一场幻觉。

我望着他手里物件问道：“这是做什么？”

“一人成一器，超度法事只对个人，只能为吴英俊再造一块木鱼了。”

张道士将刻刀递给我道：“既然想做法器，就给你一次机会，用重石敲打刻刀，这是第一步。”

我转而望向糊过牛屎的石块，惊讶的问：“这就是重石？”

“世间百器，刻刀为母、重石为父，大多法器必须通过重石锤炼才可堪用，这是法器根本。”

我暗中想：难道重石都是用牛屎造出来的？也太重口味了。

思来想去，也没敢问出口，毕竟不敢亵渎法器，于是拿起刻刀重石捶打起来。

“道长，这得锤多久？”

“你只管做事儿，到时候我自然告诉你。”

我丝毫不懂制作法器的技术，四本书中也没有这方面的介绍，只能是人说啥我听啥，于是盘膝坐在地上，用重石锤击刻刀表面，说也奇怪，刚入工时，锤打声音并无异样，过了没一会儿，叮当声逐渐变得暗沉，居然发出了锤击木头的声音。

我心知“门道出来了”，精神为之一震，更加仔细的捶打，然而张道士也不给个准信，敲打了二三十分钟，只觉两条胳膊又酸又软，实在受不了了，只见张道士端着一杯茶水，走进院里问道：“怎样了？”

“我手太酸了，能不能歇会儿。”

“一旦用上重石，绝无停歇道理，无论多累都得坚持下去，要不然轻则前功尽弃、重则遭受反噬，到时候你未必能回家。”

我心知这绝非危言耸听，赶紧踏踏实实干活，然而石头在我手上变得越来越重，只能采用轮流方式，两只手左右接力。

就这样又坚持了十来分钟，木头声消失，取而代之居然是石头落水的声音。

这可真是奇了怪，要说砸出木头声，我勉强还能理解，这水的声音，是如何发出来的？

仔细听，起初水流声很轻，随着敲击时间越来越长，流水声也越来越响。

注意力暂时被奇怪的声音吸引，我忘记了疲惫，又敲了小半天，太阳西沉、月亮升起，天黑了。

我是又累又渴又饿，只能干咽唾沫星子填肚皮，只见道观内亮起火光，接着也不知从哪儿飘来一股股食物的香气，一股股脑钻进我的鼻子里。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花卷、米饭、小笼包”等等食物，肚子发出叽里咕噜响声，可是真的扛不住了。

正觉得难到极处，就听张道士道：“吃饭了。”

我长吁一口气，勉强问道：“能停了？”

他并没有回答，应该是不屑于重复内容，我放下手中重石，才发现浑身湿的、犹如从水里拎出来一般。

没想到，居然累成这副鬼样子。

“得赶紧入屋，否则会有危险。”

张道士话音未落，就见趴在石头上、一下午都没怎么动弹的花猫，忽然背毛炸起，发出一声刺耳叫喊，接着跳上墙头踪影全无了。

与此同时，我隐约觉得脚下不断有震荡传来，鼻中隐隐闻到一股腐臭气息，我不敢再作停留，赶紧朝屋里爬去。

您没有看错，我确实是用爬的，因为两条腿软的根本就站不起来。

没成想爬进道观，张道士将后院门一锁，也不扶我一把，只将一碗青菜面条，搁在我脑袋前面。

这太过分了，当我是狗吗？

心里虽这么想，可实在太饿了，只能撅着嘴对碗里嘬一口面条，然而没等咽下肚子，就听院子里响起了“噗噗”声。

这声音，像是用木棍捶打泥巴发出来的。

院子里没人，声音是怎么发出的？

我下意识想要朝后院观望，就听张道士道：“我是你，就不会随便乱看。”

我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明白过来，是有东西“接替了我的工作”，在用重石继续锤击刻刀，发出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