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的形状和大小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之中，或许只是距离改变也未可知，因为列忆缺早已无法简单通过远近规律而辨别。

漫长的等待中，精神也不由自主地产生恍惚，伴随沉寂的耳鸣似乎有了些许不同：

“幻听么……”

“哒、哒、哒……”

富含节律的叩音响彻长廊。乐器是奇特的靴，有着异样长度的后跟，又不似高跷。地面虽光滑如镜，却全然没有倒影。

列忆缺说不清自己处于何种方位，足以使视野开阔，以至于走廊的每个侧面都清晰可见。但其并非上下左右四面，而是六到八面不等。无暇惊叹走廊构造，只闻扣音愈发急促，人影便迅速消逝于尽头光幕之中。

这是一段记忆，一段自己所不曾拥有的回忆，无法感知躯体，亦无法明悟低语。了时如梦初醒，唯莫名之情阻亘心头。

前方，体型不知何时遮天蔽日的“舟船”中传来歌谣，竟与方才的低语有几分相似。

……………………

“对宇宙的敬畏是对未知的敬畏，那个世界于我而言…也仅是回忆罢了。”

无缺睁开双眼，欲擦干泪痕时，却发现光构的水分子早已先行被移除。

“醒了？‘我’。”www.tuxu.org 不格小说网

没有理会熟悉音色的戏言，无缺默默褪下不属于自己的全反射高跟鞋，猛地向红衣青年俊美的脸庞砸去。然而对方只是微微一笑，飞来的靴子便化为离散的光子流，淹没在其嘴角的弧度之中。

此举并没有使它半透明的身形更为凝实：

“你应该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宇宙。”

“上下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由此定义，多数文明所称都只是认知宇宙而已，并非真正的宇宙。”无缺周身兀自燃起酒红色光焰，很快将贴身的研究人员服饰燃尽，替换为飘逸的赤色长裙，

“我诞生的宇宙、与你，也并非同一宇宙！”她缓缓起身走近。

“所以这简洁却晦涩多义的语言系统注定是进化的初级阶段，作为科学的表述必须准确而不含歧义。难以相信‘我’会由于意识形态的选边，放弃科学性。”

“能明白本姑娘的意思就好。沟通无碍之时，最近我，可越发乐于选取这个世界的略缩语序了呢精简指令集在内部运行层面，似乎才更为高效吧？”

无缺愤怒的手指近乎穿透那与列忆缺有七分相似的鼻尖，

“还有，少顶着那张脸同本姑娘说话！”

“我的面容使你感到不快了吗？可惜这并非自身所能控制，原本就没有倾向性的外观……凭喜好选择相貌的，难道不是你吗？吴雀其人……”

“你住口！现在，马上，给我计算它与我之间的实际距离，是否超出了这个宇宙的极限！”

“如此程度的运算规模，哪会越过单一模块的算力阈值？恐怕你早得出结论，又何必专门找我验证？”红衣青年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睛，

“你对这里的物理定律，比我要了解深刻：假如速度同样无论如何也不能超过光速，那么以光子化扩散，此时间点无论如何也不会超出这个律域的范围。”

“那、超距作用的范围呢？”

“显然，没有范围。”

红衣青年的表情逐渐趋于严肃，似在犹豫。

“……怎么可能？你的意思是从超距作用中捕获实体？”

“再短暂的时间，也无法排除技术壁垒被突破的随机事件。但我相信，祂们还远未达到这种地步，远远未到……或许只是误导性的某种技术，例如定位与随机干涉等等。”

红衣青年伸出手臂，“我需要你反解析这段语音序列，时间不多了。

无缺终于不可避免地直视这张蕴含列忆缺%特征的、令她怦然心动的几近完美的容颜，她咬紧下唇：

“这是万物书简的信号，再下探10^46个数量级。”

“超过物理分定律适用区间，准备潜渡。”

“潜渡开始，预计素体适应新区间的进化代数约为10^9代。”

“根据适应种相对体感年限的比值，计算实际用时约为本律域的2-3秒，标准时间单位的10^-？？？…秒。”

“请求核对时数据出错，上级律域失联，正在尝试重新连接…”

“第999次重新连接失败，准备切换决策优先级。”

“逻辑已切换至基因蚀刻准则。”

……

“进入捕获距离，下级律域请求操作权限。”

“准允。”

“准允。”

“准备捕获，力场充能中…”

“充能完毕，捕获程序启动。”

……

形似列忆缺的青年剑眉攥紧，“捕获”的翻译使它蒙上了一层阴影，又转而释怀，朱唇轻启道：

“抱歉，只抓取到2个律域的信息。这次，即使站在管理员的立场上，我也必须帮你。”

“你别无选择。”

无缺的红色瞳孔逐渐染上金芒，那是各个空间中运算阵列全速运转的冰山一角。光子化展开的算力提升并非同日而语，即便如此，由于物理层面逻辑通路路自动修复速度的局限性，本律域积年的体感时间里，也仅修复了总量的%，因此无缺从不担心区区重启AI会夺回操控的主动权。

对方也清楚这一共同计算的结果，只是有些惊诧：无比厌恶着它的无缺，竟会主动吻上自己的双唇，撕咬着、吮吸着，不惜一切代价地调用着现有的全部资源。

“毕竟这也是令她无法拒绝的肉体啊……”

“找到缺失光子阵列的实际位置了，开始逆向！”她用力拭干唇缘，一跃穿梭入红衣青年胸口虚化成形的通道之中，

“本姑娘的破解工作仅耗时12毫秒，现在该轮到你们了！”

无缺不知道对方的科技水平能否越过超距作用的信息屏障，但她相信，自己的决意一定会切实传达到处于同一律域的列忆缺心中。

……………………

语言以外的方式通晓含义，列忆缺也只在与无缺交谈时才有体会，如今这歌谣算第二例。若译作母语，倒略微失其韵律：

“很久以前，久到只能保存在核心基因序列中的记忆里，有一片住着渔民的海滩。

渔民之所以称作渔民，并非因为自己善于捕鱼，而是能够创造出会捕鱼的生命。

渔民倾囊相授，我们创造新的素体。

海有宽广，海有纵深。

跨越多少世代，适应无数海沟。

我们抛锚，我们潜渡。

我们自称为，海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