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结束后，舒啸山看了看左手腕上的手表，斜着身子，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略带恭谨地说：“周老师，小方啊，后面一段时间就要多多麻烦您多照顾照顾了。我还是希望您能够多给他一个机会，多观察个几天。”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打扰了您这么久，耽搁了您坐门诊的时间，那我可吃罪不起。”

方闲看着舒啸山身为吉大附属第一医院创伤外科的主任，对着一个比自己绝对大不上十岁的周成满是恭谨甚至带着谄媚之色，心里差点把薛勤的双亲都给骂了。

这就是您老说的舒啸山对我别有所图？还好没信了你的邪！

内心中充斥着对舒啸山的感恩和愧疚，方闲再次偷偷地打量起周成。

周成，年纪不大，今年刚好三十一岁！但履历，可以说是奇迹也不为过！

根据舒啸山的说法，周成本科毕业之后，并没有直接读研究生，而是规培了三年之后，在他二十六岁的时候来读研究生，直接破格被录取为硕博连读，一年后，博士毕业，留院直接参加总住院工作！

翌年，也就是在他刚好二十八岁的时候，升主治并成为研究生导师，今年是他参加工作的第三年，成为了博士生导师并升为副教授！目前手握四个面上课题。

而且已经提前结题了两个面上课题，可谓是开挂一般的存在。

在别人博士差不多才毕业的年纪，他已经是博士生导师了。

这是什么样的老师啊？

周成长得算是比较帅气的类型，也就只比方闲差了那么一丢丢，但是陪上他此刻淡然却沉稳，好似能拿捏一切的气质，可以把现在的方闲吊起来打。

方闲在打量周成的时候，周成也同样在打量方闲，看着略有些胆怯和紧张的方闲，他倒是对方闲和善一笑，接着回舒啸山说：“舒主任，您还是喊我小周合适，您叫我周老师，这不是打我脸么？我父亲去年能够那么快安排手术，还多亏了您的帮忙！”

“也就是您向我塞实习生，我拒绝不了，否则的话，现在我们科室的实习生都已经人满快接近成灾了，我是怎么也不会答应去和我老师申请走这个后门。”

“他是叫方闲吧，我记得了，我尽量争取让他留下来，不过也得看他的表现究竟如何？后续的事情，我可不敢对您有太多的保证啊，我们作为导师的，对报考我们的学生，要保持公平公正才行。”

“就算您是舒主任，我也不能为您再破格了，如果到时候万一出现了这也的情况。回去后您如何罚我酒我都接住，打骂也随您意，我都忍了。”

周成似乎并不看好连胆气都不足的方闲，所以提前给舒啸山打了一预防针。

周成其实也并没有因为方闲只是吉市大学的学生，一个小二本，就有看不起方闲的意思，他自己的本科学历也并不是特别好，只是普通的一本，连211都不算，而且他来读研究生的时候，也是规培之后才开始的。

只是，本科的时候只考到了吉市大学，先天总归是有不足的。就算你不努力，这个世界上也有很多天才是不需要太过努力就能上个十大名校的人，与他们相比，方闲这样的小二本，真占据不了特别的优势，若是再连胆量和自信都缺失了的话，那还真没太多天赋和机会了。

舒啸山当即点头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周老师，您不管是在学术还是在专业上，都足以担得起我老舒的老师！”

“方闲的造化如何，与周老师你有没有缘分，那全靠他自己，不用周老师您为难，我也只是看他的资质还算值得栽培，才厚着脸来为他争取一个机会而已。”

“反正不论如何，也是劳周老师您费心了。”舒啸山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不管他为周成的父亲帮过多少忙，周成对他的尊敬也都是客气，周成值得他以礼相待，更何况今天还是他有求于人？

“方闲，你等会儿就老老实实地跟着周老师的门诊啊，可要多听周老师的指导，若是你能学到周老师的一星半点，那真的是你的福气。湘大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这个机会呢。”

舒啸山刚说完，方闲就赶紧站了起来，掠过了正盯着桌子上好吃的看却吃不着在那里咬着嘴唇的杨小洛，赶紧说：“谢谢周老师，谢谢舒老师！”

接着舒啸山再和周成寒暄了一会儿，舒啸山就再次告辞了，他已经尽到了推荐之义务，至于后面方闲能不能被周成看中留下来当实习生甚至更进一步成为周成的学生，那真的全靠造化了，他也无法再帮忙太多！

舒啸山因为开会有主讲的课先走了，但是周成却并没有急着走，而是把舒啸山送出包厢之后，又重新走回来坐在了椅子上，然后坐正身子，打量了方闲一会儿，方闲与之对视，抿着嘴，眨巴眨巴眼，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比较好。

周成脸上稍稍显出了疑色后，才最终先开口问道：“你是方闲？是舒啸山主任的亲戚家孩子还是朋友的孩子？”

方闲赶紧回说：“周老师，我叫方闲，四方的方，闲适的闲。我就只是舒啸山老师下面普通的实习同学，和舒老师没有其他特殊的关系！”

方闲不敢多扯舒啸山的大旗，因为刚刚舒啸山和周成说话的时候，其实就足够卑微了，他不想舒啸山为了他，再欠下更多的人情，接下来最主要的还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

舒啸山与他非亲非故，能够把他引荐到现在这一步，就已经是他的造化了，哪里敢祈求太多。

周成一听这话，脸色就马上变得有点儿古怪起来，讶异道：“你家里和舒主任非亲非故？”

接着他再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那你认识舒婷？和她关系不浅吧？”

周成这么问的时候，仔细地看着方闲的表情，却发现方闲一脸懵逼，好似根本不知道他口中的舒啸山的女儿舒婷到底是谁是的？

方闲皱了皱眉，实在是不晓得周成突然问他这么多和舒啸山什么关系到底有什么深意，莫非研究生考试的内卷已经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了么？

像自己这样的白衣，考个研究生的机会已经无限接近于渺茫了？

忍住内心的五味杂陈，方闲摇头，老实摇头说：“周老师，我还是没明白您的意思。舒婷这个名字肯定是舒老师的亲人，但我从来没见过。”

说话的时候，他内心已经渐渐平复了下来，可能听到自己这么讲了后，这个周成老师就会更加不会让自己有进科室实习的机会了吧？

虽然知道如此，但方闲也觉得自己不能去胡诌！

周成的表情就更加惊讶了，然后很直白地道：“那就有点奇怪了，你和他非亲非故，也没其他关系，他怎么会把你推荐到我这里来呢？”

“我也不怕告诉你，现在有意向选我做研究生导师的人，有七八个，其中有两三个，都发表了好几篇sci，最多的一个参与过三个不小的课题，而且自己在本科期间也申请了自己的大学生课题，并且圆满完成了任务。我今年的研究生名额就只有两个，你来我这里。”

“的确是没有占任何的优势。若是看在舒主任的面子上，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机会的，但？”

“你在本科的时候，有做过什么可以说的成绩吗？”

方闲在周成说起报考他研究生的几个‘竞争对手’的履历的时候，方闲顿时觉得有点天方夜谭的赶脚，周老师你确定你说的这些人TM的都是些本科生？

方闲仔细地想了一下，微微低头说：“我本科的成绩还不错，只是没机会去接触到课题这些东西。我学习比较认真吧。”

吉大里，拥有课题的教授都很少，发表sci文章的教授们也不多，他哪里有机会去参与？

本科的平台，造成了不同平台里优秀学生的差距，就是一条鸿沟。

然后，方闲还就真的找不到什么可以说的了。

周成翻了翻白眼，心里说了一句不好意思讲出来的话，有意向报考我研究生的人，做到的最基本的事情，就是成绩好，而且比你好得多！

然后，周成也觉得自己不要为难和折磨方闲了，就叹了口气说：“先不说这些了，你先跟我去门诊，然后我还是破例让你先进到科室里来实习吧。”

“舒主任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但是，关于复试和选择研究生导师的事情，你自己内心还是要慎重地考虑一下。选对老师才是最好的。”

周成对方闲说出了内心的忠告，也算是给方闲讲明白了，你啊，现在在我这里，基本上已经是被排除了。舒啸山为什么会让你来我这里打酱油，我是在好奇这个。

方闲默然了一会儿，还是道谢说：“谢谢周老师，我会努力的。”

方闲自然是听懂了，没反驳，但没反驳并不代表就服气了，他仍然还是不服。一时花不开，总有花开时。

不可能因为周成这么一番话，他就真的放弃了，如果有机会选择，他就是要选择最好的。没有为什么。

也不需要理由！

杨小洛在方闲和周成对话的时候，就收起了很馋的眼神，然后有些怒意地看向了周成，好像是在为他欺负方闲而鸣不平，嘟着嘴，略有些不开心。

周成起先就走出了包厢，然后带着方闲一路来到了门诊的一间办公室，然后随便扔给了方闲一件他以前穿过的备用白大褂。

方闲的身材和周成差不太多，赶紧套上后，再次紧随周成赶往他坐门诊的办公室。

这期间，杨小洛一直都跟在两个人的后面，寸步不离，期间自然还是有很多害怕的时候，也有哭出来，但是没有之前的那种颤颤巍巍，摇摇摆摆了，因为她只要紧跟着方闲，就不会有人撞到她。

所以即便她在面对很多人觉得很害怕，但是还是找到了一处比较安然的场所，那就是方闲的背后。

其实周成的背后也可以，但是杨小洛觉得周成有点坏，就不想跟着他后面走。

到了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里就两米见方围成的小隔间，里面一张黑皮方床，七十五公分宽，两米长，一米高度，四方脚是与电脑桌一样的木质亮黄漆。

电脑桌一面靠墙，三面围着三把椅子，一台电脑正对着窗，电脑前的椅子属于周成，周成进门后，就坐了上去，一指侧方的椅子，说：“你就坐这里，帮我写门诊病历和写检查单，我来开医嘱。”

“门诊病历会写吗？”

“嗯，之前写过。”方闲点了点头，主要还是薛勤骂他的时候，他仔细地百度过病历的书写方式及标准，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门诊病历的书写格式。

病例是代表病人个体，病历是疾病既往发展和治疗过程的一种描述。

方闲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同时还对一旁的杨小洛提前打了个招呼，说：‘小洛，你就站在这里哈，等会儿会有病人陆续进来，你不要害怕。’

“会写就行，我看看时间。”周成说着，看了看手表，时间指向了两点二十，便对方闲又说：“差不多了，你去门口的到诊护士那里把病历本先拿进来吧，吩咐病人到门口陆续排队。”

“按照门诊病历本上的标号，看一个病人，叫一个病人进来。”

周成便指挥起方闲来。

方闲就立刻点头，然后收了收白大褂，把蓝黑色的签字笔插进了胸前的口袋，然后到导诊护士那里把病历本带了进来五本，然后再叫了五个病历本对应的病人和家属在门口候好之后，深吸了一口气，把排在了第一位的病人，叫着跟进了门诊室。

这是他现在必须要追的机会，好好表现，就算是要进湘大医院实习，虽然舒啸山老师的助力是一部分原因，但肯定也要是凭借自己实力才最好。

方闲对自己默默地加了个油，然后再对一旁看着自己的杨小洛笑了笑，说：‘我也要勇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