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甚至觉得方闲是不是有点儿缺心眼，自己都给你讲明白了，刚刚大家这不过是开个玩笑，好嘛，你还当成了真的了。如果早晓得你连开玩笑都弄不明白，我都不一定答应舒啸山把你带到门诊来。

方闲就说：“周老师，因为肌张力高。刚刚我在给朱蒙师兄做体格检查的时候发现的。”

肌张力的产生与维持是一种复杂的反射活动，就比如我们在站立时，我们的腿部肌肉会保持一定张力，以维持站立姿势和身体稳定，称为姿势性肌张力！

周成的瞳孔稍稍一缩，眼睛睁大了点。

还有这回事儿？我咋不知道？

“我都给你讲过了，刚刚朱蒙其实是装的，他是我学生。”周成生怕方闲没听明白他的意思，索性把一切都给捅出来了。

方闲就说道：“周老师，我看出来了，疼痛刺激产生的时候，痛苦的表情才是第一语言。疼痛的声音可以装的出来，表情很难。”

但方闲接着又认真地说：“肌张力也是一样的，虽然刚刚朱蒙师兄在我查运动功能的时候，故意用了力，但是在静息双臂下落的状态下，是不需要肌肉来进行维持的。”

“特别是在查疼痛弧的时候，最开始被动运动阻力是不正常的。我一开始并不知道朱蒙师兄不是病人，所以我才坚持建议他做一个肩关节的核磁与头颅的核磁平扫。”

“当然，做一个神经肌电图也行，是最廉价，最合适的，只是我怕如果是病人，他自己不能理解。”

周成听到方闲说出来这么一番话，当即就猛地站了起来。

双目死死地看着方闲，好想从方闲的眼神里看出狡黠，是方闲在他说他与朱蒙和方闲开玩笑后，他来报复一下，调节氛围的。可是，方闲怎么可能拥有周成和朱蒙这样的淡然情绪？

还和他们开玩笑？

若是相处久了倒有可能，但现在才不过初见，开玩笑是会开出问题的。

肌肉反张力其实并不大，但方闲一开始就看到了那个颅内器质性的改变在，所以方闲是刻意去注意了肌肉张力的。

虽然，方闲能够看到的疾病是轻微的抑郁症，器质性抑郁症，但并不代表朱蒙就只有这一个疾病啊？还可能有其他的，等级更加高，不在通讯录里面的，方闲就不去看了？就肯定没有了？

那可未必呢。

朱蒙终于是穿好了白大褂走了进来，然后戴上了口罩和胸牌，一副很积极向上的样子。

还对方闲非常和煦的一笑，尽显师兄的风度。

毕竟啊，能够让周成故意喊他装病人去试探的实习生，那还是值得重视一下的。而且朱蒙在方闲的整个诊治过程中，除了最后要他做的检查有点儿夸张和玄幻之外，其他的，都还挺好的。

而且可能还发现了他是装病的，这就不简单啦。

要知道，朱蒙自己也是一个运动医学的研究生，该怎么去假装好一个病人，这是他入门的时候，周成就教给他的学习方式，要装好一个病人可不容易。

周成看到朱蒙，眼珠子只稍稍一动，就道：“朱蒙，你站好，我带小方再做一下肩关节的体格检查！你负责配合我。”

朱蒙立刻点头说：“好的，师父！”

然后他就双手自然下垂而站，面对着方闲，再次洋溢出了笑容，也没多余的心思。

周成现在哪里有功夫去给方闲从头开始视触动量这样程序性体查的表演，当即就趁着朱蒙的不注意，检查了他的被动活动。

朱蒙在站好了之后，就闭上了眼睛，心里在默默地准备和复习着肩关节体查的相关流程，然后去想象如果自己是周成，该怎么做，会怎么做，所以一时间，根本毫无防备。

双手当时就被掀开着准备抬起来，然后朱蒙的双手立刻一颤，停顿了一下才被周成给抬到平放。

朱蒙当然人都傻了啊。赶紧睁开双眼，疑惑地看着自己的老师，周成！

双眼眨了眨，满是疑惑的小朋友：师父，你干啥捏？

不是说好了要给小方做体格检查的表演吗？你不会是忘记了检查的流程了吧？

然后朱蒙就看到了周成此刻的脸色，已经微微变得稍稍有点难看，至少朱蒙来读研究生快八个月多了，第一次看到一向在临床和科研都是如鱼得水的周成，显现出这样的神色！

周成的脸色一阵变换之后，当即就选择了打一个电话过去，电话很快接通了，周成就道：“勤哥，我是周成嘞。你今天下午有空吗？能不能代我上下门诊，最多一个小时，我下次还你一个下午或者一天都行。”

“好的，谢谢勤哥，我现在有点儿急事要处理一下，辛苦你了，我先走了啊！”

打电话说完，朱蒙的脸色也有些变了，终于也忍不住开口问：“师父，您有急事吗？”

朱蒙猜到了和自己有关，否则的话，周成不可能出现在门诊，然后又临时离开。而且，自己跟周成这么久门诊，周成从来不和别人交换门诊，从来不迟到和早退！

这肯定是有事儿。

如果连这点智商都没有的话，朱蒙肯定是成不了周成的学生的。

周成马上就主动地开始填写了一张肌电图和磁共振的单子，然后说：“小朱，你身份证带了没？带了的话，刷一下，我给你开医嘱，你等会儿穿着工作服去排队做个双上肢的肌电图和头颅的核磁共振吧。”

周成这话一说，朱蒙当时脸都白了。

心里暗暗说，师父，您可别吓我，您说的我好像有什么大病似的，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啊？

“师父？您刚刚是在和我开玩笑吧？”朱蒙的声音格外意外，嘴巴和身子都微颤着说。

欸，肌张力轻微增高的事情，就算是医生，自己还真不知道。灯下黑就是这个道理，而且自己早就习惯了自己的肌张力！

它的改变也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改变得严重之后，自己才有一定的感觉！

“先做检查吧，小朱。等会儿再说！”周成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心思略有些沉重的说。

朱蒙当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一边看向方闲，一边又看向了周成，急得心急火燎的，不是吧？师父，不会是你和方闲又达成了什么协议来诓我了吧？

我是你学生啊师父，我是朱蒙啊？

可朱蒙也不敢多问，也是生怕自己是不是被看出了什么毛病，否则的话，周成作为自己的导师，没必要这么吓唬自己和自己开这样的玩笑吧？

当时，朱蒙的脸色就被吓得略有些苍白了起来，左右再看了方闲和周成一眼，也没发现有人和他讲明事实情况，或者说是揭穿他们的谎话。

朱蒙出门的时候，再次确定了一下，还是没人叫住他。

当时他就意识到了事情肯定有哪里不太对劲，自己的身体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否则的话，刚刚周成不可能给他开检查还给他交了钱让他去核磁共振室及肌电图室！

出了门的朱蒙，脸色立刻变得忧心忡忡了起来，眼圈都有点儿红了。

本来只是开个玩笑的啊？怎么就开成真的了呢？

我是健康的呀！我是健康的吧？

师父，您能不能出来叫一下我，喊我回去，这就是个玩笑？

朱蒙内心的呐喊，无人听得到。

方闲是来被周成考核的，他不可能出门跟着自己去做检查，周成是门诊医师，在没有人代替他上岗之前，他不可能离开门诊室，否则就是渎职，所以，等会儿不管遇到了什么，他都要自己去面对！

方闲其实有观察到朱蒙的神色变化的，可是，这其实是对朱蒙最好的结果。

早发现，早治疗。如果一直没发现，虽然暂时开心，但是一旦知晓，便是结局了。

拖延和无知，绝对不是处理疾病的好办法，是最笨的办法。

其实方闲自己啊，到现在都还没办法确定自己有没有精神分裂症呢！

朱蒙离开后，周成神色略有些落寞地盯着方闲看，就一直看，也不说话，也不提问，但眼神好像有点儿迷离。

自己的学生真的出现了肌张力的问题，他这心里也不好受，而且还是以这么一个戏谑的方式发现的。

蚌埠住了。

要是不知道真实情况的人，还以为方闲是他周成特意喊来给自己学生做诊疗的呢。

就让周成感觉更加难受了。

方闲也不敢说话啊，只是低着头，双手自然下垂站着，也不敢动。

谁知道周成此刻会怎么想他呢，自己能不能进湘大医院实习，还全靠周成的一句话。对方把握着自己的死穴和命脉，方闲是真的很紧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成的眼神才渐渐收回来，然后很快收回了脸上的各种复杂情绪，深吸一口气后，对方闲说：“小方，去外面叫病人吧。我们开始看门诊……”

“好的，周老师。”方闲赶紧就把下一位病人叫了进来，然后才正式开始了今天跟门诊的程序。

开始坐在写病历的位置上，书写病历与问病史的时候，方闲心里才感慨，这位总归是踏上了正途了吧？

然后依然非常认真而且一丝不苟地询问起病史来，还偷偷看了看周成，发现周成的状态也调整德很快很好，很利索地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似乎是在对方闲询问的病史和做的体格检查进行整理和归纳后，给出了治疗的方案。

问完后便把身份证还给了病人，对方闲说：“你先写避免双上肢剧烈活动及负重。建议做肩关节磁共振后随诊！”

然后对病人开始解释：“你现在这个情况啊……”

根本就看不出来，之前的周成脸上的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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