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戴着是救你命的，不能动。你现在也是当爸爸的人了，可不能任性。对了，”杨山妈妈叉了块切好的苹果塞进他嘴里，“听楚楚说，她要回去上班，我跟你讲，可别让她去，现在孩子还这么小，哪能离了妈，你们钱要是不够用，我给你们。还有，你们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得改改了，现在孩……”

杨山妈妈还在说着什么，杨山一句也听不见，除了机械的重复着嚼苹果的动作，整个人处于完全放空的状态。

应该怎么样，必须怎么样，不可以怎么样，各种条条框框的束缚，杨山自认已经做的够好了，从不任性，也很少抱怨，可永远都有更多的要求，更多的不满，更多要妥协迁就的地方。

活着怎么就这么累，不如死了算了。这句话最近总是会在脑海中闪现。

“你说什么？！”杨山妈妈的声音，把他从放空状态里拉了回来，“什么叫活着累，不如死了算了，我养你这么大，比你累多了，都还没说这句话，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自私……”

我说出来了？杨山不敢相信自己，看着自己母亲越来越愤怒的表情和不断升高的说话声音，想要解释的话生生吞了下去。

算了，说出来也没用，她不会听的，杨山如是想着，把头看向窗外，北风萧萧，树叶枯黄，万物即将凋零，这个季节没有一丝生气。

“杨山，跟你说话呢！”

看着母亲的表情，杨山机械性的笑了笑，“妈，没事儿，我也就是随便说说，最近太累了。”

“累，谁不累，大男人，撑撑就过去了。”

如鲠在喉，除了这个词，杨山现在找不到别的形容。他太难受了，太想躲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待着。可人活着，哪有那样的机会？

“小山，你睡会儿吧，妈不打扰。”听到这句话，杨山像是拿了大赦令的死囚一般，长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梦中一个个黑影向他走来。

“想死？多么无能的表现。”

“你的命是父母给的，自杀是多么自私的行为。”

“说实话，你是在作秀吧，现在人为了博眼球，什么都敢做，说你是想卖什么东西的？”

“大男人，整天把死不死的挂嘴边，像什么样子。”

“活着比什么都强，年轻人，加油，挺住。”

“就你白莲花，场面话谁不会说。你能解决人家实际问题吗？圣母。”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自己都没活明白呢，掺和什么别人的事儿。”

“大家都一样，活着就是修行，谁不累，歇歇再上路。”

“歇？你歇了，自然有人代替你，年轻人，想法太简单了，不是我在贩卖焦虑，是这年头，焦虑就是顶在每个人脑袋上的，想除掉，除非死了。”

“是啊，除非死了。”

这些他每天都会在网上看到或者说出的话，不断的灌进他的耳朵里，黑影越积越多，直到将他完全吞没。

“老公，你感受到了吗？宝在肚子里踢你呢。”随着这句话的出现，杨山的梦中渐渐有了光亮，那是熟悉的房间，杨山的手放在妻子的肚皮上，感受着她肚子里小家伙的动作，那种神奇的感觉，让他惊喜，也让他怀念。

“老公，从此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三口了。”病房里，杨山与妻子一同捧着孩子的手，两人的眼里都充满了泪花。

杨山从梦中再次醒来时，已是傍晚，妻子趴在他的身边已睡着，想来也是辛苦她，本身照顾孩子，就是日夜颠倒，没个整觉可以睡的，这又因为自己的突然病倒，而操劳。

他有时候会想，这婚姻就是抵御风浪的堡垒，两人齐心，万难都抗的下。

人一辈子，跟自己走最远的是伴侣，常听人这么说，年轻时听不进去，遇人不淑时，当做笑话，只有真正遇到了，才知其中真谛。

杨山嘴角不由向上扬了扬，伸手摸了摸妻子的头发。

“你醒了。”楚楚猛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爸一个人在家，我让妈先回去了。粥放在保温桶里，应该还热着，我给你盛一碗。”

“你吃了吗？”杨山轻声问道。

“还没，我不饿。”

“一起吃点呗，吃完你就回去，趁天还不晚，家里小家伙还等着呢。”

“你一个人……”

“我又不是小孩子，身体哪哪儿都好好的，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医院到处都是病毒，再带给咱宝儿，就不值当的了。”

“唉，”楚楚轻叹了一口气，“你就不要操心他了，能吃能睡的好着呢，我回家先消毒，洗个澡再抱他。”

两人又随意聊了些什么，吃了点东西，杨山的心情好了许多，呼吸都变得顺畅了。目送着妻子离开后，他起身下床，在屋里来回活动了下，感觉清爽了许多，心里想着，明天大抵也就可以出院了。

难得一个人待着，又不用工作，杨山坐在病房里，脑海里想起许多过去的事情，或久远，或就近，大都是有意思的，想想会发笑的，心情跟着舒畅的同时，肚子也不听使唤的咕噜起来，晚上就和妻子分着喝了点粥，这会子早就撑不住了。

屋里除了几个苹果，什么都没有，到护士站找护士问，护士让他去食堂碰碰运气，想着在屋里窝了一天了，下去走走也好，就套了外套，走下楼。

白天喧闹的医院，此刻变得格外平静，杨山在院子里，慢慢走着，食堂黑着灯，想必是不会有什么吃的东西了，好在旁边还有一家自营的小吃铺，杨山推门进去，屋里香气扑鼻，他不由的咽了口唾沫，走到桌边坐下。

“一苗，去给客人倒杯水。”老板的声音从柜台后传出，不一会儿一个一头卷毛的男孩子端着水壶走到他跟前，给他倒了杯热茶后，将餐单放于他面前，笑着说，“您先看着，需要什么再叫我。”

杨山接过餐单扫了一眼，不由笑了笑，上面的餐，和几年前还在谈恋爱那会儿，常与楚楚去的那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