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在高台上，虽已年过古稀，但说话依旧中气十足，如古老沉淀了千年的钟声，一字一句都能没入底下每个人的心里。

每个人对于剑术的理解不一样，适合每个人的剑法一不一样，世上有千万人就有千万种剑道，只不过殊途同归。

两人走的剑道不同，论道间各抒己见又求同存异，其中蕴含的道理是不知道多少人穷其一生也悟不出来的，他们并不吝啬，相反更希望自己悟出来的东西能得到传承。

两人就何为剑意进行了一番探讨，时间在不知不觉中便已过去不少，两人的论道也暂时告一段落。

道冲看着下面的九华宗弟子，目光慈悲包容，孟初年与道冲对视一眼，道冲缓缓点了点头。

“道冲先生与我宗所走流派不同，若有人有所疑问或者不同的见解此时便可提出。”

九华宗的宗旨便是剑随心动，并不强迫每一名弟子都要修习九华宗内的功法，九华宗内的功法数以百计，若有不适合的九华宗也不会忌讳宗内的弟子修习其他与九华宗不同的功法。

很显然，有人对道冲对于剑道的理解很好奇，随即就站了起来向道冲请教。

殷小楼坐在下面，在道冲与孟初年结束了轮道的时候，她的思绪也转了回来，淡淡地侧目看了一眼一同前来的关颖。

她现在对别人的情绪状态的感受极为敏感，关颖此刻的呼吸与平时有着微乎其微的不同，明明同她一起坐在这里，呼吸却略显沉重和急促，那种呼吸之间隐隐的不安，在关颖感受到她的视线之前，她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台上的两人身上。

心底是一片荒凉，隐隐地预感会出事。

果不其然她心里头这个想法刚出现没多久，凌云峰方向一个妙龄少女便站了出来。

看到孟瑶站到了前面，深知她的脾气秉性的薛宁眼皮就疯狂地跳了起来，下意识地看向了孟瑶的父亲孟广良。

孟广良的眉头轻轻的蹙起，他这个女儿资质普通，从小习剑对剑术的感悟也就那样，而且也不是好学勤奋之人，这种场合向来都不是她喜欢的，以他这么多年的经验想也不用想这丫头肯定要搞事。

“给我回来。”孟广良沉下声喝了一声。

但她却置若罔闻已经走了出去，道冲已然注意到了这边，孟广良的脸几乎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你可有何要问的？”道冲也看到了刚才孟广良的动作，态度依然温和。

孟瑶摇了摇头，这倒让道冲有了些疑问。

现在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孟瑶身上，她年纪也不大没怎么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也难免会有些紧张，她呼了口气，看了看道冲又看向了孟初年。

“弟子是凌云峰的孟瑶，今日是有一些不解想请教，不过不是请教小师叔，小师叔入九华宗时实力寻常，但这短短一两年来实力突飞猛进，同龄人中无人能赶得上，我想知道小师叔对此有何见解。”

这个小师叔是谁大家也都清楚，师叔辈的叫小师叔的也就殷小楼一个，无外乎就是年龄最小，其他的都是带了姓称呼的，殷小楼与其他人年龄差距十分大，从名剑大会开始这个称呼也只用来叫她一人。

殷小楼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已经开始看向了她，不得以走了两步从苍鹤峰的位置里走了出来。

道冲见孟瑶口中的小师叔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更是惊奇，便问孟初年，“你何时又收了个弟子？”

孟初年的眉目慈爱，解释道：“是师弟的弟子。”

道冲恍然大悟，“东方临还是像条猎狗一样，一如既往地会找好苗子。”

孟初年同道冲认识多年，道冲自然也与东方临有交道。

殷小楼的目光一瞬间就对上了孟瑶的，凌云峰和朝云峰鲜少有往来，她几乎都快忘了有孟瑶这号人了。

不过不用多想就知道来者不善了。

“弟子愚钝，刚听前辈之言只心有所感，但并无见解。”殷小楼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道冲的剑道与九华宗的是不同，更与朝云峰的不同，她只能从道冲的话中感悟到某些不一样的东西，但那始终不是自己要走的路，并得不到什么共鸣。

她的话一出，四周诡异地安静了片刻，寻常人遇到这种状况，怎么也会说几句好听些的话，哪有人上来就说我理解不了你说的是什么。

道冲也愣神了片刻，但很快就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缓解了广场里那抹若有若无的尴尬。

“那换我问你几个问题如何？”

“前辈请讲。”

殷小楼清楚到了孟初年道冲这种境界的人心思度量不比寻常人，刚才的话她能笃定道冲必然不会生气，也不会为此为难自己。

“何为剑？”

殷小楼双眸微动，答道：“剑者，心之道也。”

“何以为剑？”

“世间万物皆可为剑。”

“何为剑招？”

“剑随心至，便为剑招。”

道冲眸光微闪，已经有了满意之色，又问道：“那何为剑法。”

“万物相通，万法自然。”

“那你又为何练剑？”

殷小楼垂下了眼帘，细细思索了起来，再抬眼时，眸光坚定。

她说：“我只想以我手中剑，护我所爱之人一生无虞。”

很简单的一个理由，无关国家无关百姓无关善恶，也可以说并不与江湖上所提的狭义相关，并不是多大气的回答，但又赤诚无比，所以她的话刚说完，不少人就面面相觑低声议论了起来，有不解的亦有动容的。

不过道冲对此倒也很满意，“赤子之心，难能可贵，有人练剑为了仗义除恶，有人为了权势金钱，有人是为了修身养性，到底为了什么而练剑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不过你这个目的看似小，要想做到可不容易。现在虽非乱世，但要以一己之力护住自己在意的人在任何时候都不是一件易事。”

道冲已经活到了这个岁数，自然能看到清殷小楼眼底的赤诚与坚定，不过很小的一个愿望，她也愿意穷其一生。

也就在这个时候，方才走了出来的孟瑶见众人似乎快要被殷小楼的三言两语收服，脸上闪过一丝焦急，又上前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