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老军户，都是老鳏夫。常年在外打仗，受了伤、老了，被遣回京卫。朝廷给了体恤银子，便没人管他们了。打一辈子仗，种不了地，又干不了别的营生，只能坐吃山空。”福贵在门口禀道:“少东家，得赶紧过去，京师周围有几千上万号这等人。要是这一次闹成了事，就怕会有更多人来闹。”

“不对吧，就算是退养在家，朝廷仍有粮米发放，就算是将地租出去，仍不至于到这抢粥棚的地步。”杜修明奇怪地问道。

按照屯田制，内地军户二八分，两成守城，八成屯田。边境、多战之地军户三七分，三成守城、七成屯田。就算是朝廷没钱发军饷，军户都不会沦落到这地步。嘉靖朝时，就算军户制已然崩溃了许多，可留在军户里的这些，至少能活着的。

当然了，这是杜修明的认知。在广武卫时，俞谏为都督，这算是十分尽责的人了，故而广武卫的军户，都还过得不错。故而杜修明想着，广武卫那种地方上的卫所，都能照顾军户如此，那京卫则更不用说了。

其实，恰恰相反。在地方上，人口不像京师这么密集，农业用地比京师宽裕，而地方卫所比较少。只要不是故意败家，卫所屯田的土地，是可以养活大家的。可京师却不同，京卫的屯田农地很少，其中收入被一部分人把持。

剩下的军户，便只能等着朝廷的粮米。年轻力壮，能在营中办差的，领得就多。年老力衰，不能办差的，自然就领不到。

可接着福贵却道:“少东家，我也是听说的，这些老军户都是孤家寡人，有没有孩子在军中。朝廷按月给粮米，可最近却拖欠了半年。他们便走投无路，已经闹了好几次事情，只是咱们兵马司头一回遇到这事。”

这下子，杜修明清楚了。想当初在冬瓜屯时，有个齐寡妇，便是家中男人战死在了沙场。若不是她一手煎饼烫得好，加上冬瓜屯百姓还算良善，那她也会受尽委屈。放眼天下，还有许多这种军户和家属沦落到这种境地。

战死沙场，到头来家人却会被如此对待，换做谁在战场上，也不会拼命了。杜修明扶着额头思考了一下，却忽然灵机一动，看向陈言金问道:“言金，前些日子，让你筹划成立大明建设钱庄的事情，你办得如何了？”

陈言金抬起头道:“办得差不多了，钱庄的掌柜找到了人选。只等着除掉四霸之后，将几家钱庄、当铺整合而来。按照东家的吩咐，钱庄可以存钱、贷款。存钱有利息，贷款可以抵押货物、房产、珍宝，要支付利息。”

“钱庄将来在开封、南京、苏杭、山西、湖广等地开分号，便可以汇票了。东家还吩咐开办农业钱庄、工商钱庄，惭愧，在下并没有办钱庄的经验，以为可以先缓一缓。先让建设钱庄将事情摸熟摸透，再办其他钱庄。”

“唔，很好。但现在还是不要叫建设钱庄，等有了经验之后，再细分名称。现在就叫大明投资钱庄。”杜修明当然想来想去，还是投资合适一些，冠名大明，已经有些犯忌讳了，再加人民两个字，可就更犯忌讳了。

冠名大明，是暗示别人这背后有朱厚熜撑腰。加了人民两个字，难不成是告诉世人，你这钱庄背后还有民心撑腰？

杜修明这么一改名字，陈言金等人都有些懵。刚才杨弘说了，军户的这些产业带头不纳税，福贵又进来禀报，老军户闹事，将兵马司的粥棚占了。这两件事情，都比一个钱庄的名字，重要得不知多少，为何杜修明却要纠结在钱庄名字上面呢？

看着三人都一头雾水，杜修明这时才解释道:“大明投资钱庄，别看就挂了一个牌子，却能纾解当下之困境！杨弘，你去找各京卫的指挥使，告诉他们，军户不得经商，这是铁律，我愿意出钱买下他们的一切产业。”

少东家疯了？

杨弘震惊地看了一眼杜修明:“少东家，咱们现在是有点小钱了，可想买下这么多产业，那还是有些……”

杜修明笑着道:“我当然买不下了，但是我可以借钱，就借大明投资钱庄的钱就行了。”

陈言金更糊涂了，表情上写着，就算是杀了他，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了。杜修明这时才一口气说完:“钱庄没钱，可以让人来存，谁来存呢？自然是各京卫的人来存钱了。简单说，他们把产业卖给我，将钱存在钱庄，我拿买他们的产业，这便是左手倒右手，但却有一个好处。”

“什么好处？”

“大明律说军户不得经商，可从未说过，军户不得在钱庄存钱。如此，就算闹得天翻地覆，也不会动众多军户的利益了。”杜修明再进一步解释道:“其实还有一步棋，让这些京卫的产业，合并在一起，组成商行。钱庄成立一支基金，让京卫购买这一支基金，而这只基金则成为这些商行的股东。”

“各京卫商行盈亏独立核算，雇用原来的掌柜，办原来的事情。原来的利润，汇入基金，又进了各京卫原来的口袋里。一切都未改变，但一切都合理合法了，不过是挂了一块大明投资钱庄的牌子罢了。也不知你们听没听懂……”

“少东家，我倒是想到一句话。额，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嘛？”杨弘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哎，话糙理不糙，说对了，就是脱裤子放屁。”杜修明点头道:“但这么一来的话，京卫的事情就好办了。那一支基金的管理，由咱们的人管着，如此多的钱从咱们手里过，没有油水也有了油水。言金，这正好让你练练手。”

说完，陈言金也不答话，坐了下来，仔细的思考。这一套腾挪辗转的法子，可以说让他大开眼界，想了半天，才算是初步消化完毕，可陈言金问道:“东家，那交税的事，军户占粥棚的事，又如何解决？”

“税是要交的，这一条不会变。但这些收上来的税，可以用在赡养军户身上，这还是回到了他们身上。谁不愿意交，就等着朝廷上那些御史去将他们的老底掀开。不肯拔毛，就等着卸胳膊卸腿。”杜修明想了想，又加了一条:“他们这么做是给兵马司征税带了好头，兵马司手里的税多了，可以拨给安济坊，专用治疗军户的伤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