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院门前，几只黄狗围着贾永良不肯走，似乎已经闻到了腐肉气息。而贾永良面色惨白，呼吸微弱，两只眼睛想要蹦出来了一眼，枯枯地望着院子里面。

贾永良跪了两日了，再加上先前听到的消息，本就吓得心胆如灰，在此水米不进两天，谁也撑不住的。

杜安边和杜修明从他背后走来，那几只黄狗吠了几声散去。杜安边上前拉住贾永良的手道:“你这人太固执了，我早说修明出去了，不在家里，你何必跪着等他出来。先起来，修明回来了。”

贾永良闻言竟是双眼一白，昏了过去。杜安边急忙招呼人过来救人，喂了点米汤下去，半天贾永良才悠悠苏醒，睁眼一看杜修明俨然在床边喝茶。贾永良愧疚与恐惧堵在喉咙里，想说说不出来。

杜修明放下茶碗，淡淡地道:“不用急，慢慢说。你那堂兄妹的事情，我都已经查得**不离十了，和你关系不大，我已经教训了他们，你不用太着急。”

听了这话，贾永良才咳嗽几声，缓过来了，道:“杜大人，贾某对不住你，这两三月间，杜某外出寻生意去了，未曾想那两个东西，却来害杜大人的家乡。”

杜修明摆摆手表示无妨，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元凶和幕后黑手也全都办了，再追究贾永良意义不大了。

贾永良继续缓缓道:“白露之前，正是关外挖参的好时候。我想着去关外闯一闯，看能否认识几个熟人，连年买些人参，做点大生意。可没想到，今年关外挖参却变了状况。”

杜修明闻言不由得心中暗喜，这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刚想着要在昌平大发人参的财，贾永良就从外面给带回了消息。杜修明沉住气，问道:“挖人参而已，能怎么变？”

说着，杜修明又递过去了米粥，这一次的米粥里多放了些碎肉，贾永良一口气喝了一大碗，面色红润了不少，慢慢地道:“原本关外放山挖参，不分贵贱，而且更像是穷人发财的机会。”

“几个人十几个人叫拉帮，一个人就叫单棍撮。带头的叫把头，选场地建压仓子，供山神爷老把头，搭个老爷府。可最近不行了，那女真部落里新出了规矩，一般平民百姓，不准再进山挖参。”

“额定部落之中大小头目，各自有挖参的数量。总头目才一百二十丁，依次递减，到奉恩将军只有十五丁。百姓再去采参，只能卖给头目，谁敢私自贩卖到关内来，就得砍去手脚。”

“好啊，他们竟然也看出了其中的门道。”杜修明眯着眼睛思考，觉得自己在昌平的这一招，正是时候。

女真部族现在开始将人参的入关利润收归贵族所有，那些贵族不论是朝贡贸易还是私下贸易，都能拿了这些利润用作扩军、练兵了，这等于是让女真的军费扩充了不少。过上十多年，就会焕然一新。

杜修明心中暗喜，还好遇上了自己，不然几十年后，大明就该后院着火了。

贾永良叹了口气，继续道:“他们不止限制关外的百姓挖参，更是严防关外的百姓流入关内，而且还将关内流出的百姓迁往更远处开荒。若不是我稍稍走运，还有个举人的功名，他们也要把我丢到荒山野岭开荒去了。”

杜修明拍了拍贾永良:“既然是这样，那你对昌平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了？”

贾永良点点头，说是回来的路上才听说这几件事。当即又痛哭流涕，懊恼不已起来。杜修明其实早已是不怪他了，可对付这些人，还是要恩威并举的。于是，杜修明先装模作样吓唬了他一阵子，然后语气稍稍缓和。

杜修明道:“算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愿再多提了。倒是你中举人这么多年，应该快入贡了吧？明年春闱，为何不去试一试，就算中不了进士也能见见世面嘛。”

贾永良摇着脑袋道:“没那个福分，更没那个本事。说句笑话，中举人之后，我看的扇面，都比看的书多。今年我就能成为贡生了，可我把那贡生资格卖给了别人，换了十七亩水田。”

听了这话，杜修明笑了起来，贾永良也跟着笑着，又道:“再过些年，赚够了钱之后，就去想办法当个知县，也过一把官瘾，就算是光宗耀祖了。”

杜修明点了点头，这倒是心声。普通百姓，能中个秀才，只要经营得当，靠着免税和办私塾，或者在县里当个从九品或者不入流的小官，那就能让子孙三辈衣食无忧了。

在这个时候，若是能继续教子孙读书，就更有机会考中举人。一旦考中举人，就能当知县了，已然成了家乡的大户。买田置地，往后子孙好几辈，只要不败家，就能慢慢兴旺发达起来。

杜修明沉吟了片刻，问道:“贾兄弟，若是你现在就能当知县，你当不当？”

贾永良一愣，杜修明继续道:“若是你现在能当知县，还是在怀柔当知县，当知县的时候，还能垄断关外到昌平的所有人参生意，那你干不干？”

当官发财，四个字快要把贾永良砸晕了，他吞了吞口水，不解地道:“杜大人，你这不是取笑我吧？”

杜修明不说话，只是看着贾永良的眼睛，半晌之后，贾永良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副认真的模样问道:“能当上知县，已是贾某毕生不敢想的愿望，若是能在家乡当知县，那就是贾家百年家运。杜大人，若是你能实现刚才所说，贾家必世世代代做杜家的附庸部曲！”

“何必世世代代，子孙的事情，你我岂能知之？刚才杜某说的话，能够实现，过年之前，就能让你当上怀柔知县，但只能当六年。”杜修明缓缓道:“可你是做生意的，自然知道有利润就得有代价，所以就得问一问，你怕不怕死了。”

“哈哈哈，杜大人应当也知道。如果一个生意仅有微薄的利润，足以让贾某想办法去做，若是利润能有五成，贾某便能放大胆子去做了。若是利润能翻倍，贾某就不怕官府了。想人参的生意，贾某都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关外了。像杜大人刚才的那种条件，贾某押上全家性命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