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关外，李成绪带着千骑随从，又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过往的商贩都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赶紧拉着骡马到了一旁。没过多久，只听得关上号角一吹，竟是直接将大门关了！

这可还不到傍晚，才下午三四点的样子，现在就关了门，那就乱了许多人的计划。

顿时关里关外的骂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很快半壁关贴出告示，现在半壁关许进不许出。这个“不许出”的意思是，既不允许去关外，也不允许从半壁关回中原。随即重重兵马，将整个半壁关里外围成了个铁桶。

总兵大帐里，辽东巡抚张琏和太监吕芳还不知道情况，只知道一道道令下去，三军摇动、兵马震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造反了呢。

张琏沉着脸，紧咬着牙:“吕公公这是头一回离开京师吧？不知吕公公送祚肉的时候，可曾看到如此雄壮的兵马？”

送祚肉，那是天子祭祖之后，将祭肉分给大臣，其中武官的要送至营中，由三军将士受领。送祚肉的，多半是太监，故而张琏才会问出这么一句话。

吕芳其实吓得差点尿裤子，可在外臣面前，他还是得装作镇定一些，回到:“不错，兵强马壮，明军威武。其中少不了李总兵治军有方，更少不了张大人镇抚百姓，不绝馈饷之功劳。”

这话里多少带着一丝讽刺的味道，张琏不甘示弱，反讽道:“吕公公多虑了，李总兵镇守边关，他的要求，本官是尽力满足的，好在他不负众望。可为何吕公公一来，他就搞这么大的阵仗？”

吕芳嘴角抽抽，我哪知道，吕某虽是宫里来的，可也不是什么大铛，这么给我面子，根本没必要。琢磨了片刻……吕芳心底一惊，难不成这辽东已然成了你张琏的了？连李成绪也听你的。

这是再给朝廷示威？

吕芳忽然想起典故，回到:“吕某不过是宫中一奴婢耳，哪知国鼎轻重，张大人，尚未可知吧？”

当初春秋战国时，楚国打到周都门口，问周之九鼎有多重。当时周朝派人出来，说了“鼎之轻重，尚不可知”，意思是天命还在周，没到你们楚国去。吕芳说这话，也是在敲打张琏。

张琏见他想到那一层去了，不由笑道:“吕公公，你误会了。张某到这里来，也是头一回见到这阵仗，不知道李成绪在做什么。但吕公公放心，这李成绪虽跋扈独断，可对朝廷是忠心耿耿的。”

吕芳拨弄着指甲，心里不屑，要说忠心，哪有我们这号人忠心？我们这号人可是为了陛下，连命根子都不要的。吕芳不说话，张琏也安然坐下喝茶了。若李成绪真有异心，那他也只得以身殉国了。

逃是逃不掉的。

关内乱了一阵子，逐渐消停下来。到这时，中军大帐这才鼓声如涌，随即李成绪带着众将从外面进来，杜修明跟在最后头，倒不起眼。到了大帐，李成绪笑着行礼道:“末将见过中丞大人，见过吕公公。”

吕芳则是暂避其坐，道:“李总兵折煞奴婢了，像奴婢这号人，无论如何也担不起李总兵这一礼的。”

张琏虚扶一把，脸色平淡中带着威严:“李总兵，本官陪着吕公公到你这关上转一转，怎么见你这关上乱哄哄的，可是出了什么变故？你若是不说清楚，吕公公回京之后，你的名声岂不毁了。”

李成绪带着众将站好，从最后将杜修明请出来，吕芳差点叫出声来，可还是压住了。看见杜修明，吕芳的心便放下来了。有杜修明在，多大的变故，都是小事。有杜修明在，若是没有一点变故，才成了怪事。

可张琏不认识杜修明，正奇怪着呢，李成绪解释道:“启禀中丞，这位就是新科武状元杜修明，从京城解印回来，到关上看望亲戚。杜大人到关之后，给末将出了一条强边抑敌之策。”

张琏微微一惊，心中暗道，原来这就是杜修明。他虽然罢官免职了，可还是简在帝心的红人，这次吕芳专门来这半壁关，估计就是为了见他。吕芳是宫里的，宫里的就是皇上。

难道这次吕芳过来，是准备请杜修明回去官复原职的？不论是不是，那都得小心应对。

张琏起身，朝杜修明施了一礼:“原来是杜郎官，失敬失敬。中堂曾口信本官，杜郎中乃国望之才，现今虽遭贬黜，不过是百里奚隐市。只需南风起，定能扶摇直上。”

张琏是辽东巡抚，文官出身，说话一套一套的，全是典故。杜修明和那些纯粹的武官相比，稍微好一些，可张琏这一套话，他也听得一愣一愣的。可听到张琏称他的文官旧职，那就说明张琏是在尊敬他。

杜修明拱拱手回到:“张中丞说笑了，杜某一介武夫而已。昨日还和张中丞手底下的人，闹了一些误会。”

张琏认真地道:“那是张某管教不严，那人早已革职，杜大人若不满意，再治他肉刑。”

杜修明忙是摆手，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接着，张琏才问起杜修明这个“强边抑敌”之策，这自然就是杜修明那个人参交易市场的事情了。刚才张琏在外面，已是和杜修明商量好了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刚才张琏才下令闭关，就是和杜修明商量去了。

人参交易市场，一旦办成，无疑是垄断了八成以上的参货。就算为了拉拢人心，搅乱关外，做出的一些让利，剩下来的利润，仍然是十分巨大的。和眼前收收关税，赚一些店钱相比，简直是上了天了。

张琏并非糊涂之人，听了这个计策之后，自然动容。但他也很快想到了这件事的棘手之处，问道:“这么大的生意，如果办成，那是惊动朝野的。万一女真闹事，我等如何向朝廷交代？就算朝廷那边能交代过去，可这么大批量的参货，凭半壁关的财力，如何吃得下？”

杜修明和李成绪对视了一眼，李成绪表现出少有的一丝谄媚:“张中丞，您看半壁关，还不是欠巡抚衙门一大笔么？末将是这么想的。巡抚衙门再出一笔钱做本，这办市场的利润，巡抚衙门每年可分三成。”

张琏一瞬间就明白了:“怎么才三成啊？”

杜修明笑道:“三成够多了，让商人赚走两成，半壁关的将士们，也要三成。最后还剩下两成，还不知这两成利润能否让朝廷全力支持我们。到时候苦一苦将士们，也不会让巡抚衙门少拿半分的。”

张琏微微一想，勉强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