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之中，朱厚熜深沉着脸。他刚得到消息，安插在杜修明身边的两个眼线已经没了。

这件事情，不简单。

如果说杜修明知道他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那君臣之间，便有了间隙。更关键的是，如果说杜修明已经知道是他安插的人，还要去把人处理掉，这就很是可疑了。

杜修明在怕什么，这么急着清理掉眼线。

吕芳自然是急得团团转，杜修明是他的恩人，朱厚熜是他主子。吕芳更是清楚，这二人君臣之间的信任，乃是大明复兴的保证。

一旦他们俩的关系破裂，那就是两败俱伤。

吕芳上前道:“主子别着急，那两人兴许是被杜大人发现，还没来得及审，便自杀了。后来，杜大人是厚葬了两人的。主子，要不要再派一人去？”

朱厚熜摇头道:“不必派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修明乃是朕的肱骨之臣，怀疑谁都不必怀疑他。西南、东南的乱子都平了，国库充盈，通知内阁，让他们拟一个北伐鞑靼的攻略。”

吕芳点了点头，转身去了。但随后，朱厚熜又叫来人，吩咐道:“传旨，命杜修明筹银一百八十万用作北伐军费，其余该给朝廷的钱照给不误，这一百八十万两银子，让他六月以前亲自送到京师。”

吕芳和杜修明关系好，朱厚熜自然知道，越是这样，就越不能让吕芳去传这个旨，而是要在吕芳手下培养一个与其抗衡的人。

朱厚熜虽然亲政不久，却深谙平衡之术。他并非不信任杜修明，也并非完全信任杜修明。而是听到自己眼线没了之后，要敲打敲打杜修明，用钱给压力。

你杜修明是能臣不假，可你再能，也得是臣子！

不是百姓爱戴吗？那就问你要钱，你没钱就找百姓加税，看哪个百姓还爱戴你。

只要把你的钱拿走了，你本事再大，也是徒劳。江浙，稳住了就行。朕，无意去海外争几个破岛。唯有鞑靼，近在数百里外，乃是京师卧榻之忧！

当然了，小恩小惠，还是要给一点的。朱厚熜得知杜修明两位夫人都有了身孕，便发了圣旨。杜安边、杜修明各加爵一阶，连余水成和唐玉成，也都加了爵位，余云亦和唐玉香赐诰命夫人。另有金银许多，也都是一些场面上的东西。

外人看来，这真是君臣和睦，千古的典范。

而内阁、京师各营，则是被朱厚熜的北伐提议，弄得乱作一团。边关将士，更是枕戈待旦。

朱厚熜在朝堂上提议这个，那就是相当于宣战了。鞑靼岂能坐以待毙？

而朱厚熜这正是一石二鸟，既找借口敲打了杜修明，又让他无法利用这些北边的兄弟掰手腕，可谓精于计算。

远在江浙，杜修明接到圣旨之后，那才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六月以前筹集一百八十万两，而且是寻常例钱以外的，这不是逼着杜修明向百姓加税吗？

拿出来倒是也不难，可在杜修明手上，还有太湖水师、陆八团等着人吃马嚼，造船那里日费千金。要是拿出一百八十万两，这些事情就全别干了。

这件事情一说，余云亦等人全都不高兴了，将封诰命的圣旨拍在桌上，气鼓鼓道:“还以为这诰命真是贺喜来了，没想到是打着幌子要钱来了。这下好了，他还博个好名声，这什么天子啊！”

放眼大明朝，敢这么骂的，也就杜修明家里了。

唐玉香和唐玉成算了会儿账，摇头道:“半年时间，筹集这么多银子，难度太大了。咱们手里的现银，这些日子都垫出去进货了。上半年雨水多，盐商那边更少。只能寅吃卯粮，看能不能凑齐了。”

杜修明拿手一挡道:“不必想办法筹钱了，还是我写奏折，向朝廷讨价还价吧。”

余云亦露出忧虑:“这小子来要钱，肯定没怀好心眼。修明要是讨价还价，只怕……”

“只怕什么？”

“只是这姓朱的，把修明撤职办了。修明在江浙和人斗的时候，他一点也不帮。现在江浙稳下来了，他又想吃现成的了。”

“还不到那一步。”杜修明笑道:“江浙官场上还有个巡抚呢，我才算老二，要整我也得等我当了巡抚再说。皇上那边的想法我都清楚，你们先别管了，我奏折也别写了，明日启程，亲自去趟京师。”

“啊？为什么？”

“就是分开久了，生分了而已。”杜修明的脸上带着微笑，仿佛他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可这身边的都是自己人，哪能看不出杜修明心里有别的想法。

余云亦拉住杜修明道:“修明呀，孩子还在肚子里，你总不能这时候乱来吧！你有什么要办的事，当着我们的面说清楚。”

唐玉成冒出来了:“要不要我出去？”

杜修明摆摆手道:“不必，其实真没什么事。云儿说得对，皇上对我已有了戒备之心。而我若真成了江浙巡抚，封疆大吏，很有可能就会亢龙有悔，不得不未雨绸缪啊。”

“这次去京师，我一是向皇上表忠心，趁着太后还在，稳住宫里的情绪。回来之后，趁着三五年时间把咱们的根基打好。若朱家不负我，自然是好。若朱家负我，大不了反了就是。”

“呼……”屋中的人全都送了口气，缓和自己的情绪。

“所以你们不必太担心，我做事需有八成的把握。自先帝开始，朝廷便开始日薄西山了。就算是反了，现在朝廷根本拦不住我。”

杜修明说得十分轻松，说来也怪，只要杜修明用这种语气，余云亦和唐玉香就十分安心。看到杜修明连这种话都说了，她们也没什么顾忌了，只说什么时候都跟着杜修明便是。

不日之后，杜修明稍带了几个随从，轻装简行，便去了京师。这一次和朱厚熜的会面，他要为自己的家人和孩子，谋一个未来。有些事情，他也没有和二女说清楚。

而这次君臣会面，也将决定大明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