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凤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这个奇怪的女人怎么在两天之内判若两人呢？她看江海平的眼神让人生疑，难道是看上这个小白脸了？”于是脱口问道：“什么协议？是独家进线的协议吗？”

“对呀，就是你昨天带过来的协议。”虞洁萍瞟了他一眼，目光迅速回到江海平身上。

江海平也感到十分意外，没想到事情会这样顺利，扭头问杨凤伟：“杨部长，你带来协议了吗？”

“走的匆忙，我忘在办公室了。”杨凤伟红着脸站起身，“我开车回公司取来，不会耽误时间的。”说着转身往外走。

虞洁萍没有理会他，跟江海平拉起了家常，从表面看上她非常平静，实际上心里面波澜起伏，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上山下乡的那段坎坷岁月。

二十八年前的一个冬天，虞洁萍离开了让她饱受屈辱的知识分子家庭，和一群热情澎湃的同学们一起乘坐着火车奔向广袤无垠的东北大地，目的地就是滨河市下辖的大兴农场。车窗外是冰雪的世界，大地银装素裹，美丽而壮观。

下了火车，这群来自江南的孩子们迫不及待冲地进雪地里，捧起地上的雪洒向天空，仰起脸迎接落下来的雪粒儿，他们感觉不到寒冷，奔跑着、打闹着、欢呼着。

来到住地，所有人立刻傻眼了，在一个空旷的场院四周，座落着几排简陋而破旧的平房，这就是她们的宿舍，屋里四面透风，场院周围一片荒凉，杳无人烟。黑夜里刮起了大风，把外面的大树和野草刮得“呜呜”作响，偶尔，远处会传来狼的叫声。

住一间宿舍里的几个女孩子几乎一夜没睡，虞洁萍想起了那个曾经让她鄙视的家，想起了被叫做“臭老九”的爸爸妈妈，现在突然觉得家里是那样的温暖，她后悔了，整整哭了一夜。

第二天，大家早早起床，拿着饭盆到食堂吃饭，虞洁萍低头边吃饭边想着心事，饭菜是什么味道都感觉不到。

一个高大魁梧的小伙子，端着饭盆在她的对面坐下，笑着问道：“你是新来的吧？”

虞洁萍一愣神儿，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

“看你的眼睛就知道哭了一宿，新来的女孩子都这样。”男孩儿一脸坏笑。

虞洁萍被逗笑了，抬起眼睛看看他，男孩儿虽然皮肤黝黑，衣服破旧，但是五官英俊，气质脱俗。

“你是南方人吧？”男孩儿继续问道。

虞洁萍点点头没出声。

“我叫程新海，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家就在滨河，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虞洁萍。”

“你刚到北方来肯定不适应，慢慢就会好的，以后有什么困难说一声，我就住在你对面的男生宿舍。”

虞洁萍的心里感到热乎乎的，这个大男孩儿的眼神里透出真诚和善良，她好像找到了依靠，一颗悬着的心立刻放下了。

之后的日子里，艰苦繁重的劳动开始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随着年龄渐长，这群年轻人最初的满腔热情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对人生以及未来的迷茫。

农场没有电，都点煤油灯，一天农活下来，吃完晚饭，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女，在各宿舍之间窜来窜去，聊天、打牌、娱乐、谈情说爱，生活过的倒也简单快乐。正是在这样的亲密接触过程中，程新海和虞洁萍偷吃了禁果，直到有一天虞洁萍感到了身体的异样，两个人都慌神儿了。

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就是败坏社会风气的大事儿，她们不敢去医院，也不敢回家，可是虞洁萍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眼看就要露馅儿了。程新海实在没办法，硬着头皮向农场里的工友蔡云松求助。

蔡云松比程新海年长几岁，两个人都是高中毕业生，平日里最能谈得来，因此关系比别人亲近一些。

听到程新海说出实情，蔡云松吓了一跳，思虑再三建议他跟厂领导请病假，让虞洁萍先到自己家里躲避一段时间，然后再慢慢想办法。程新海一时间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同意了。

蔡云松的家距离农场很近，他和媳妇江素珍都不是本地人，两个人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虞洁萍住进家里以后，江素珍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只要有一口细粮，有一个鸡蛋都要给虞洁萍吃。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虞洁萍生下了一个男孩儿。在这期间厂里面陆续有返程指标下来，为了争取到这个指标，虞洁萍留下一封信，把孩子托付给了菜云松夫妇，毅然决然地走了。

返回家乡后，虞洁萍的日子并不好过，后来又回到滨河与程新海结了婚，两个人共同打拼多年，生活终于安稳下来，美中不足的是虞洁萍没有再怀孕。他们曾经回到农场找过江素珍夫妇，得到的消息是菜云松一家搬走多年了，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他们多方打听寻找，始终音空信渺，菜云松一家仿佛人间蒸发了。

几年前程静跟她提起过江海平，虞洁萍始终认为自己的孩子应该姓菜才对，而且出生地也不符，当时又赶上她和程新海的感情出现了危机，因此没有进一步确认。今天一见到江海平，她立刻后悔当年的草率结论，冥冥中感觉到这个英俊潇洒的男孩儿就是自己的儿子。

江海平发觉她有些异常，礼貌地问道：“虞总，我们影响您的工作了吧？”

“没有没有。”虞洁萍连连摆手，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看似十分随意地问道：“你老家是哪里？”

“就在永吉，双河乡江家屯。”

“哦，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虞洁萍疑惑地看着他，“家里都有什么人啊？”

江海平苦笑一下，盯着茶几上的茶杯答道：“父亲几年前去世了，我没有兄弟姐妹，现在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亲人。”

虞洁萍点点头，继续问道：“你们家在大兴有亲人吗？”

江海平心生奇怪，记得程静曾经跟自己提起过大兴，眼前这个女人又问起了大兴，她们为啥都把自己跟大兴联系在一起呢？

虞洁萍见他愣神儿，急忙解释：“你别误会，我有个朋友在大兴工作，你的长相跟他非常像，所以我有些好奇，猜想你们是不是亲属？”

江海平刚想答话，杨凤伟气喘吁吁的走进来。

“虞总，让您久等了，真不好意思。”说着把手里的协议递给虞洁萍，转身一屁股坐在江海平身旁的沙发上。

虞洁萍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掂掂手里的几页纸，站起身走到老板台前，拿起桌子上的笔在两份协议上签了字。

江海平礼貌的站起身，接过虞洁萍递过来的一份协议，笑着说道：“虞总，希望我们合作愉快，以后有什么通信业务需求尽管提出来，我们一定提供最好的服务。”

“有你这样优秀的领导，我对通信公司的服务质量很放心。”虞洁萍望着他，目光像冬日里温暖的阳光一样，“中午留下一起吃饭吧，有些事可以进一步交流。”

“改天吧。”江海平一笑，“我马上回去向钱总汇报，改天约你们公司的相关人员聚一聚，一是答谢，二是争取两家公司能够更加深入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