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那是我胡诌诓她玩的。你忘了，是她自己说她师父去山里找老友吃酒了。想来妙应神医也是位好酒的性情中人，只可惜他的这位女弟子就有些不近人情了。”陆子由敞怀大笑，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小月生低着头，有些丧气得说道，“陆大哥，你说落儿的病还有治愈的希望么？”

哀莫大于心死。陆子由怕他因此丧失了活下去的动力，便好言安慰道，“你放心，虽然那位小娘子口口声声说治不了，但那或许是因为她学艺不精。等妙应大夫回来了，说不定事情就有转机了呢！”

小月生把这话听在心里，脸色才稍微舒展开一点，“陆大哥说的没错。”

“酒也没讨到，天色也不早了，小月生，我们也要走了。”陆子由问道，“对了，你们住哪儿？我们租了船在河边等，需不需要载你们一程？”

“不用了，我和落儿就住在山那边的龙王庙。水路过不到的。而且我们从这边走过去，也花不了多少功夫。”小月生挥手拒绝陆子由的好意道。

“龙王庙？那你们晚上有吃的么？”

小月生低头不说话。平日里，他都是趁着天黑，偷偷溜进田里挖一些粮食蔬菜吃。这时被陆子由问起，他又怎好道出缘由。

陆子由见兄妹二人窘迫的模样，心中也猜到了十之七八。当下抱起可爱的落儿问道，“落儿想不想吃桃花糕啊！甜甜软软的，临安的小孩子都可爱吃了。”

“落儿...”小月生不想给陆子由添麻烦，于是出言提醒落儿。

但落儿装作一副没听见的样子，渴盼地像陆子由回答道，“落儿想吃。”

“好，那我们去船上拿桃花糕吃。”陆子由说着便抱着落儿往山下走。

“陆大哥...”林月生想劝住陆子由，可话到嘴边一时也不知怎的开口。

回过神，只听走出几步远的陆子由戏谑地说了一句，“小月生，来晚了可就没你的份喽！”

一行人来到河岸边，此时的三顺正躺在船上小憩着，听到有动静忙起身朝这边看来。看着领头的陆子由手中抱着一个衣衫蓝缕的女孩，不由得好奇道，“陆公子这是上了烂柯山？怎么没一会儿的功夫连儿女都有了。”

“莫要玩笑。就是路上遇到了两个苦命孩子。”陆子由指了指船舱说，“三顺你把我包裹里的那两封包着的东西拿来。”

“好嘞！陆公子稍等。”说着三顺便进到船舱里找陆子由的包裹去了。

三顺找到陆子由那个用刺绣绸缎做的包裹，打开一看。里面的物件无非这几样，一支玉笛，一套衣物，两本书籍和两封用油纸包裹住的物件，一重一轻。

三顺取来两封物件，递到陆子由的手中。陆子由单手接过，将其中较轻的一封送给了落儿。

“来，拿着。甜而不腻的桃花糕，吃完落儿就能像戏文里的桃花仙子那般出尘脱俗啦！”

“谢谢陆大哥。”落儿接过一大袋桃花糕，高兴极了。若不是她骨瘦如柴，以她这个年纪，这一番跳脱，陆子由断然是抱她不住。

“这是给你的。”陆子由把剩下的一封递给了后头跟着的小月生。

“陆大哥，这怎么好意思呢？”小月生推辞道。

“让你拿着就拿着。”陆子由将那一封物什强塞进小月生的怀中，“打开来看看。”

小月生强扭不过，只好接下。顺着陆子由的话，他打开了那一封油纸。迎面而来的先是一股久违的肉香，然后他看见里面静静躺着的是一块四四方方，色入焰火的火肉。这便是在婺州，马伟赠送给陆子由的那块上方肉。

来的路上，陆子由曾打开尝过一口。只是沿边撕了的一块肉丝放在嘴里就觉得齁的不行。

后来还是三顺这个本地人告诉他缘由。在他们那管火肉这东西叫“洛茑”，因为用大量的盐腌制过，所以不适合干吃。最好是配上野菜、豆腐煮汤喝，不过平常人家吃不起。要是能在四大家里打打长工，说不定在年底能分到一小块。

此时陆子由本着救急不救穷的念头，想也不想就把整块上方肉都送给了小月生。

“这块火肉估计也能吃上一阵子了。平时摘点野菜，熬点汤喝。你俩都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是要好好调养的。”

陆子由怕小月生不知道火肉的做法，还苦口婆心的指点了一番。可陆子由哪知，这物什人家比他要熟悉。且不提火肉的七七四十九种吃法，单看这块肉的色泽和纹路，小月生就知道这块肉是火肉中最好的上方肉。

也正因为如此熟悉，小月生望着油纸里的那块火肉一时出了神。他想起了父亲在世时的一些事情...

“小月生？”陆子由叫了出神的小月生一声。

“小月生。”陆子由再叫时便有些失笑。落儿在她的怀里看见他笑了，也乐滋滋的开怀大笑起来。

听到落儿的笑声，小月生这才回过神来。他连忙收好火肉，对着陆子由躬身一礼道，“谢谢陆大哥。他日月生必当结草衔环已报大恩。”

陆子由一笑道，“法缘慈悲。今日没有我帮你，只有我帮我。”

就在小月生纳闷不解的时候，船上三顺的一声喊话打断了他，“陆公子，我们需快些出发了，不然天黑就难过天门涧了！”

“好，来啦！”陆子由答应道，顺手放下怀中的落儿，说道，“陆大哥要走啦！落儿记得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哥哥，别让他再哭了哦！”

“嗯，陆大哥放心，落儿会照顾好哥哥的。”

陆子由坐上小船，向南江的尽头行去。驶过几箭地，再回头再看时，已辩不清二人模样。

“陆大哥再见！”

“陆大哥再见。”

看着陆子由的船远去，小月生也带着落儿离开了。一开始小月生想背着落儿走，却被落儿拗着性子拒绝了。

两岸青山，巍峨峻峭，山脚下有一羊肠小道，崎岖险阻。绿树青葱之间，隐约能见到一个少年背着一个女孩缓步前行。女孩在男孩背上手舞足蹈，笑逐颜开，男孩也是一路谈笑风生。

陆子由坐在船上，看着远方的小路上的一幕也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随后，他又想起兄妹二人今夜要宿在龙王庙中，不知周遭环境如何。便有心向三顺询问。

“三顺，这附近哪儿有龙王庙啊？”

“等我们穿过天门涧，到了云梦泽就能看见了。咦？奇了，陆公子怎么知道咱平安城的龙王庙？”

“刚刚听那两个孩子提起过，说他们今夜要宿在龙王庙里。我有点不放心，所以问问。”

“说起来，这座龙王庙建在独秀峰上也有些年头了。具体啥时候建的，何人所建，这我也不太清楚了。听说是个太子修的，后来香火也曾旺过一段时间。

不过平安城，之所以称之为平安城，就是因为这里风调雨顺，天下太平。几百年没有天灾、人祸，渐渐的也就很少有人愿意上这么高的山去拜龙王了。

我估摸着现在庙里头都是些蛛网灰尘，不过收拾收拾应该也能住人，至少遮风挡雨是不成问题的。”

“你刚刚说的天门涧又是什么？”

“这天门涧是南江去往平安城的必经之路，也是一道奇观。天门涧长百丈远，最窄之处，涧宽不足一丈，两岸又是险峻的悬崖峭壁，远远看去就像山被劈开了似的。”说着，三顺指了指前头说道，“喏，前面就是天门涧了。”

陆子由起身望去，远远的便瞧见两座山峰拦在前头。两峰之间犹如一柄巨斧劈开的天门，风景奇秀，鬼斧神工，一时不可名状。

“犹若神迹。”陆子由小声感慨道。

再转过头来，发现不知何时上官相灵也站了起来。此刻他正双手扶着船蓬，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天门涧。

越靠近天门涧，河道便变的越窄，水流也变的越急。当陆子由一行人行至天门涧前，汹涌的江水声已如万马奔腾一般令人震撼。

看着眼前的急流，陆子由不免担心道，“这天门涧的水流的这么急，恐怕不好逆流而上吧！”

“这天门涧的水流是急了些，但水势还算平坦。”三顺将船靠近一侧崖壁，然后钻过船蓬来到船头。

他伸手从崖壁上摸出了不知什么东西，晃了晃道，“陆公子你看。”

“这是，铁链？”

陆子由定睛一看，那是一条三指粗细的黑色铁链，定在崖壁上。从天门涧的这一头直到横穿到另一头，而三顺手中拿的只是其中的一小段。

“没错。我们平日回程，都是靠着这根铁链，一路摸过天门涧的。”说着三顺对着铁链一用力，船就向进了一大步。

这百丈远的天门涧听着不远，但单靠三顺一个人爬铁链还是十分吃力的。船才行了不过二三十丈远，三顺就开始喘上气了。

陆子由见一人吃力的紧，便动身去了船尾，拿起船篙想要帮三顺的忙。但他一棒子下去，船篙已经没去大半，仍不见底。

三顺看了一眼忙活的陆子由，说道，“陆公子，没用的，这里的河水不比江里浅多少。只能靠人拉。”

陆子由忙放下手中的船篙，拉起一段铁链说道，“那我来帮你。”

三顺也没拒绝，两人一前一后拉着崖壁上的铁链，不多时便出了天门涧。

陆子由的眼前突然豁然开朗，那是和山外完全天壤之别的一幕。一眼望不到头的巨大湖泊，湖上烟波浩渺，风帆点点。东西两面各有一座高峰，夹峙而相望，气势磅礴。碧蓝清澈的一潭湖水静谧得像一面打磨透亮的铜镜，将这一副绝美的湖光山色都映得清清楚楚。

这便是云梦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