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尸有什么好看的？龇牙咧嘴、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身中数弹，伤口处是黑红色的干血块。更何况现在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多了，灯光看尸体，更加瘆人。佐久间为人只看一眼，就皱起了眉头。山口一郎看得倒是很认真。他还得回去汇报，不敢不看仔细了。

小川中尉在旁边介绍着，着重介绍樋口少佐是怎么样不畏强敌、英勇作战的经过。至于不幸牺牲，只是一语带过。

“佐久将军，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我必须马上向鲤登师团长汇报此事，请借贵师团的电台，让我用一下吧。”

佐久师团长让人带着山口中佐去发电报，他派人把樋口少佐的尸体抬下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停尸。总不能让尸体一直留在师团部里吧？另外，战马的尸体也要处理。当兵的直接把马尸抬到了厨房。

战争打到现在这种地步，日军的后勤补给已经大不如前了。当兵的经常几天都吃不到一回肉。这么大一匹马，有几百斤重，扔了怪可惜的。

厨师连夜把死马给分割了，第二天的午饭就成了炭烧马肉饭。鬼子们吃的满嘴流油、赞不绝口。佐久师团长一个人就承包了整条马鞭。

司务长眼看佐久中将吃得津津有味，他却忍不住鼻子发酸，眼泪差点儿没掉下来。好好的一顿马肉饭，他一口都没吃。和他关系不错的卫队长问司务长，“老伙计，你咋不吃饭呢？这马肉做的不错呀。你看小伙子们吃得多香？”

司务长擦了擦眼睛，语气中却仍然难掩悲伤，“老兄弟，我是看见师团长高兴的吃马鞭，心里难受呀。也不知道是谁告诉他的，说中国人有个传统，吃啥补啥。可是不管怎么进补，他也得有呀。没有的话，就算再进补，也长不出来呀。”

卫队长一听，心里也不好受了。他俩都是佐久中将的老部下，跟随佐久间为人鞍前马后好多年了。当年衡阳会战打到最激烈的时候，身为第六十八师团长的佐久间为人亲自上前线督战，哪知道却被中国第十军炮兵白天霖打出的一发迫击炮弹打中，从此失去了作为男人的器官。

因为那次战斗，这么多年以来，佐久间为人受尽了嘲笑。因为职务够高，几乎没什么人敢当面嘲笑他，但是背后的风言风语却从来也没停止过。什么太监将军，阉人师团长，这些恶毒的称呼在日军官兵当中广为流传。

佐久间为人也知道，也痛苦。他从来没停止过寻医问药，哪怕有一线的希望，他也会去努力，就是想让那玩意儿重新长出来。

作为跟了他许多年的司务长对此是最了解的。所以，他才会看见佐久间为人吃马鞭，难过得掉眼泪。也因为卫队长不是外人，他才会吐露这番肺腑之言。

两个人正在这儿唉声叹气，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吵嚷之声。俩人大吃一惊，赶紧跑过去看发生了什么事？跑到跟前一看，原来是第七师团来的那位高级参谋山口一郎中佐，正扯着一个曹长，大声质问着什么。俩人仔细一听，不由面面相觑。

山口一郎昨天给第七师团长打了电话，鲤登将军让他留下来保护好樋口少佐的尸体，鲤登行一得找个机会，才好向第五军司令官樋口季一郎中将汇报这件事。毕竟是人家的儿子死了，樋口司令官知道以后能不难过吗？

就在刚才，山口一郎刚刚吃了两份马肉饭，心满意足的要回去歇会儿，却突然听见有人悄悄议论昨天樋口少佐阵亡之事！山口一郎躲到旁边一听，顿时大怒！

传播小道消息那人竟然说樋口少佐是骑着马乱跑，导致战马受惊，把他从马背上扔下去摔死的！

人都死了你们还造谣诽谤？山口一郎当然不让了。过去逮住那造谣的曹长就不放手了。

“你跟我走，咱们去见佐久师团长，把话说明白了！樋口少佐英勇牺牲，岂容你这个小人物胡乱诽谤？跟我见佐久师团长去！”

佐久间为人闻讯跑出来，问出了什么事？山口一郎把情况讲了一遍。佐久中将就问那个曹长，你为什么这么说？

谁都没想到，那位曹长却说，他没有诽谤，他说的都是事实！樋口少佐确实不是在战斗中被打死的，他是从马上掉下来摔死的。至于他身上的子弹，是小川中尉拿手枪打的！

一句话激起一片惊呼声！佐久间为人气得脸更白了。他命令人把小川中尉带过来，当众问他，樋口少佐到底是怎么死的？

小川中尉继续说，樋口少佐是战斗当中牺牲的。曹长和他对质。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说了一遍，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在场的日军官兵们就明白了。谁说的条理分明，哪个讲得漏洞百出，大家都不傻，谁能听不出来？

佐久间为人大怒！命令把说了瞎话的小川中尉拉到外面，抽二十马鞭！又命令把那曹长也拉出去抽二十马鞭！要不是你大嘴巴乱说，哪会有这样的事？

曹长心里委屈得不得了。明明我说的是真的，小川中尉说的是假的。你们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打我？

打完了，让人搀回宿舍，曹长仍然气愤难平。平常关系好的士兵安慰了他一番之后，人家都散去了。只留下曹长一个人孤零零地趴在那里生闷气。

身边忽然来了个人，弯腰看了他一会儿，走到曹长耳朵边小声问他:“他们这么对待你，你不生气吗？”

“当然生气，气死我了！”曹长气的大吼一声，翻身爬起来，伤口疼得他直吸凉气。“嘶嘶嘶——”一抬头，“咦？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好坏不分、忠奸不辨！说假话的人挨打，像你这样说真话的人也挨打。太可恶了！你想不想报复？想不想出气？想的话，咱俩接着谈。不想，你就当是做了一个梦，我是你梦中的人物。梦醒了，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