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言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青山薄雾，才恍然惊觉身在何处，从床上爬起身来，将床头叠的整整齐齐的素麻衣穿戴整齐，束好头发以后，刚要开门，就见一个八九岁的孩童端着水盆撞进来。

孩童将脸盆放到一边，对陈言说道道：“师弟，我已经帮你打好水，你洗漱一下，我们便去张师兄处学习。”

陈言道谢之后，迅速调整好心中一些愁绪，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四肢，开始洗漱起来。

这孩童名叫明心，还是婴孩时便被山门道人捡回来，自幼生活在道院中，论入门时间比陈言早，在称呼上便先后有别，陈言被明易安排和明心住在一起。

这几日中，明心都早早地起来，带着陈言熟悉道院中的各处地方，也同陈言一起习文练字诵经。

习文练字对陈言来说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当世的文字虽然跟原来世界的文字差别很大，但属于同源，所以陈言的学习能力让教习的师兄都暗暗惊叹。

除此之外还需要做一些杂活，挑水劈柴打扫住处的院落，几天下来陈言都熟悉得很快，只是有时茫茫不知身处何方。

让陈言觉得奇怪的是，横断峰上土层稀少，甚至很多地方石头裸露，然而道院院四周却满是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远望过去仿佛一片小型原始森林，连路径都淹没在其中不甚明显。

越离开横断峰的中心，树木就变得稀疏矮小，与周围的灌木差不多高。

然后才是高低不平，一层层的岩石层，岩石层的落差甚至可以达到两人高，道院弟子的宿舍，都分布在这些岩石上比较平整的地方。

演武场、学文堂、论道场等建筑却散落在横断峰的各个地方，或在险峰上，或在绝壁间，或者山路艰险极难到达。

横断峰远处看去平整一块，但是经过千年风化，建筑之间已是壑纵横极为难走，有些地方更是仅容一人行走的绝壁。

道院之中这两门便是基础课，只有在横断峰上来去无阻，识得经书，方能开始修行。

陈言每日虽勤勉肯学，但是到深夜之时总会默默坐立在窗前，试图理清纷杂的思绪，往往不知何时才能入睡。

明心心思单纯，觉得自己身为师兄，兼有人陪伴，这几日早早便殷勤地为陈言打好水供他洗漱，甚至早起挑水也没有叫醒陈言。

早饭时间很短，陈言甚至都还没有吃饱便被饭堂的师兄赶了出来，明心还在一旁嘀咕道：“师弟你以后吃饭得积极一点了，不然师兄我也受你的连累。”

“明易师兄带我来都不曾被饭堂的师兄赶出来啊？”陈言有些奇怪地问道。

明心没好气地瞪了陈言一眼，道：“明易师兄是二师兄，我们师兄弟的排序都是比试出来的，你说饭堂的师兄敢不敢赶你们出来？”

陈言将更多的心思都用在了来回于各个建筑之间，这也是修行的一种方式，以至于肌肉有些酸痛，只能陪着明心一起去负责教习二人文字的师兄处学习。

“那这么说我们能也打一架，决定我们谁是师兄谁是师弟？”陈言不怀好意地看着明心道，将自己的拳头捏得咔咔响。

明心摇摇头，一脸认真的说道：“不行的，比试只能在台上进行，你私下里对同门动手是要受很重的惩罚的。”

陈言原本也只是想吓唬一下明心，他对这个世界太陌生了，陌生的环境让他的安全感特别差，所以对外界的容忍度要高得多，很多时候他并不是很介意叫明心师兄。

明心也十分受用师兄的称呼，在陈言有意的褒扬下，维持作为师兄的优越感，更乐意和陈言分享自己在道院中所知晓的一切事物，说起来陈言也并没有损失。

“小明心，你又在骗人当你师弟啊，我怎么不知道道院之中的比试只能在台上进行啊？”

陈言和明心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朝头顶声音传出的地方看过去，只见旁边的古树上倒吊着一个人，年纪在十四五岁左右，正对着树下的两人挤眉弄眼。

明心一看是双手双脚被缚，倒吊着的是自己的师兄周叔齐，便笑道：“周师兄又惹了祸事，被师兄们吊在这里示众啊。”

周叔齐见民心嘲笑于他，也不恼，仍旧笑嘻嘻地说道：“反正每个月总要有那么两三次，师兄我早就习惯了，就当换种方式修炼。不过明心师弟小时候挺老实的，怎么学会骗人了？”

见陈言也诧异地看过来，明心涨红着脸辩道：“我……没有骗人，周师兄你不要冤枉我！”

“我道院处处都是修行之地，只要不损毁周遭的东西，何须找什么台上比试？”周叔齐说着便一阵晃动，在半空翻了个身，轻轻落了下来。

束着双手双脚的绳子早就自动解开，周叔齐揉了揉手腕，一巴掌轻拍在明心后脑，似笑非笑道：“还敢说你没有骗人？”

说罢转头就换了一副笑脸，扯着陈言的手道：“这位师弟骨骼清奇，我一见你便是有缘，你叫我一声周师兄，今后我带着你，保证你不吃亏如何。”

陈言一头雾水，也不知道周叔齐为何如此热情，正准备答应时，一旁的明心拉着陈言的衣衫道：“我们还要去史戒师兄那儿学字，耽搁了就不得了了”。

陈言看着明心慌乱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周叔齐正是少年叛逆的年纪，性子显然是非常顽劣的。你越是坦然，他越是觉得无趣，但你若是拧着他来，那么他反倒更来劲。

果不其然周叔齐看到明心的表情后，顿时就来了精神，嘻嘻一笑，又吊到了树上，朝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喊道：“不急不急，等你们学完再去找你们啊”。

“这位周师兄为何让你如此害怕。”陈言翻过嶙峋的大石，伸手拉了一把明心，两个躺在崖边的空地上喘气。

“周师兄曾经为了阻止师兄来道院授课，把山间的铁索了油，被二师兄吊在铁索上吹了一整夜的山风……”

“周师兄曾经用离火符把张师兄的青焰蛤烤焦了，说是青焰蛤不怕火，所以要拿离火试试，被张师兄罚挑三个月的水，还想再水里下泻药……”

“周师兄还用爆裂符把上面石头崩断，将史师兄堵在山洞里用烟熏，史师兄劈开大石出来的时候，眉毛胡子都熏黑了，气得让周师兄整整背着千斤符三天……”

明心还打算继续说下去，远处的洞中便出来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一身素衣，左手拿书，右手执仗，正式教习字的史戒，赶忙闭起嘴巴。

二人从地上站起，一边忍着笑，一边恭恭敬敬地对着史戒行礼道：“史师兄有礼了。”

史戒和蔼的笑着朝二人挥挥手道：“今天为何如此急切，是后边有人追你们吗？”

陈言连忙否认，明心愣了半拍，也跟着摇摇头。

“是不是闯祸，惹到你们哪位师兄？”见两人又要否认，史戒便到：“那今日我就先跟你们讲一些见闻，待你们心静下来再跟我习字吧！”

说着也不管两人，径自昂首于崖边，望着远处巍峨的群山和穿插于其中的河流，才缓缓道。

“当世人苦于疾病、饥饿、战乱，所以大多数人寿命都不长，五十岁便是垂垂老矣，修道之人百年寿命相较于常人算是悠长清虚宗创立之时，其弟子大多是孤儿。”

“我们师祖出云道人相传在人间两百余年而得道飞升，其弟子年龄跨度近百年之遥。所以清虚宗上下以得道者为先，境界修为高者为师兄，不以年龄论辈分。

除去筑基、凝元、灵寂、道心四个境界外，再往上便是闻道境，只有到达闻道境，才能被称之为真人，在辈分上先于一般弟子。”

“而这道院之中，日常授业都属于师兄弟间的交流，只有逢初一十五，才由真人们开讲修行之法。

只有进入道心境界，才能有资格入清虚宗，每日接受真人教诲，但是平时也每月会轮流在道院中传授修行之法，诲人而省自身，以获得新的感悟。”

“这种以实力论大小的竞争机制和氛围下培养出来的弟子会比普通的宗门强上不少，这种修行方式就是我清虚宗屹立千年而始终不倒的原因之一。”

陈言正听着史戒闲话宗门，突然语气一转，道“陈师弟，你天资聪颖，比起你的众位师兄，我也没有找到比你识字更快的人，莫非你以前习过字？”

陈言心中一惊，脸色却没有任何变化，这世界的字与前世的繁体字在某些方面是雷同的，所以陈言只学习了一遍便能记住，为了不让史戒发现异样，陈言甚至将每天识字的速度压缩在百字之内，就是为了不惹上不必要的猜疑。

陈言摇摇头否认，脑中却飞速运转，思索着如何释疑。

只听旁边的明心嘟囔道：“陈师兄若是识字，就不会半夜都不睡，还在想白天学的字，这几天都要我叫他起来。”

“哦！原来如此。”史戒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衣服理所当然的样子。

当下一挥手，地上的砂石便出现一个个纵横交错的方格，史戒右手虚划，地上便出现一个个新的字体。

陈言这几天习的字已经赶上自己了，看着要新学的字和学习神速的师弟，明心欲哭无泪，一张脸就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