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工作更近了，工作也给了她一定的回报。

那年年底，项玉获得了“年度之星”的称号。她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不是高兴地笑了，而是——难过地哭了。

从台上走下来后，有同事还调侃道：“这么激动啊！”

别人都以为她是激动的，只有她自己最清楚，这是因为，她突然想到了林小峰。

林小峰再也没机会分享她的喜悦了，再也不会坐在台下对着她笑了。

他不能对着她笑了，她就对着某个看不见的空缺，哭了。

在真实的现实世界里，她想跟他分享喜悦，共享幸福；她想和他挽着彼此的胳膊，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在最美的阳光下相视一笑；她想和他一直走下去，哪怕前方有荆棘，头顶有阴霾，也不会怕的。两个人本来也要共担苦难。

她想和他拍出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纱照。她想在众亲友的见证下，和他在梦幻般的婚礼上，隆重地交换下一生的承诺。钻戒戴在手上，一辈子都跑不掉的。

生儿育女，照顾老小；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有困难一起渡过，有喜悦一起分享。到老了，还会牵着彼此的手，一起上街买菜，一起在公园里遛弯，一起接送孙子，一起看夕阳西下。

夕阳下，他们的头发已经花白，心间的爱却依然新鲜。

爱是一种永恒，生命却有尽头。尽头在哪里呢？尽头在一百四十岁的地方。

要知道，她还想和他一起活到一百四十岁呢。

如果真能活到一百四十岁，还可以像两个少年一样，对着天空大喊一声，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大喊一声：啊，一百四十岁万岁！

这种理想的状态，在林小峰身上再也没机会实现了。即使有一天人类真能活到一百四十岁，这种好事儿也跟林小峰无关了。

有时候，项玉还是觉得遗憾，但是能接受了。

不接受又能如何，包括她头上的白发。

说是接受了，更像是被动地接受。说是走出来了，有时候，她还是会沉浸在某种莫可名状的悲伤里。也可以说，那是一种——自己的世界。

譬如今天，她本来应该很高兴的，结果，有那么一会儿，因为获奖而带来的喜悦感，暂时

没能把她难受的情绪压制下去，直到，有位女同事搂了搂她的肩膀。

她端着酒杯，想和项玉碰杯。她说：“项玉，你一定有什么心事。你不说，我也看出来了。其实吧，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多多少少地总会有一些不如意的。想开点。没关系。干了这一杯，苦恼随它去。”

项玉跟她碰完了杯，端起那杯红酒，“洒脱”地——一饮而尽；而后，她努力地上扬了一下嘴角，并抱了抱眼前的女同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如意，或许，这就是生活吧。她比项玉大一岁，已婚，一儿一女。她老公对她挺好的。在外人眼里，她应该挺幸福的。

做姑娘时，她也挺幸福的。她妈妈四十岁生的她。她上面还有一个哥哥，比她大十几岁。很不幸的是，两年前，她妈妈瘫在了床上。去年，她公公也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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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侄子——咳。

各有各的不幸。

同事走了，项玉盯着眼前空空的红酒杯，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杯子上印有林小峰的影子。

突然间，她打了个激灵。她对自己说：“不，我不能喝酒。我要是喝酒了，我就不清醒了。我更不能开车。”

其实她没有车，又何来的开车一说呢！

恰在这时，她身旁的两个同事聊到了怎么回去的话题。

其中一个人问另一个人：“你今晚打算怎么回去啊？”

“我老公会开车来接我。”

“啊，那个车是不能开的。”突然间，项玉冒出了这么一句。

她同事觉得她莫名其妙。很快地，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明明，人家说的是老公会开车来接，她竟然——仿佛听成了，她要自己开车回家，而她又喝了不少酒。

这是多么大的出入啊，项玉竟然听错了。

她是真听错了，还是压根就没听？因为，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个世界，也可以说，稍微有一点错乱。今年，她的记忆力也不如去年，这多多少少地也会影响她的工作效率，若非如此，她可能会更加出色。

她一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边观察着“世界”之外，这样容易混乱，项玉尽量地保持不乱。

它们就像两个小人在打架，最终获胜的那一方依然是冷静和理智。

她也不敢让自己乱。偶尔，她还会想起nn老师的眼神。

那种眼神会使她不自在，哪怕，已经过去了十多年。

nn老师的存在，对她看似是一种警醒，实际上，更像一种敏感的来源。

老实说，她也不想这样（敏感）。

“那就不这样。”

当她更强大了，也就有了更多的底气和敏感抗衡了。

她能做到，就像她依然对自己说过的：“因为我不是别人，我是项玉。”

能做到，但又不是百分之百完好。百分之百，谁又能保证这么完美呢。

她也会试图让自己的注意力更加聚拢一些。小峰的离世，让她的精神曾有些涣散。哪怕是现在，她有时候还是会跑神。

曾经那么相爱的男朋友说走就走了，就觉得这一切很不真实。

岁月流转，转眼又是一年。

一年多以后，（2017年春天。）在熙熙攘攘的机场大厅里，项玉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拿着手机，她边走边跟人打电话。她说：“你不是刚上完课嘛。要不，咱们今晚出去吃吧。或者，我买了带上去。”

“还是我回家做吧。你想吃什么？”对方说。

“什么都行。”项玉开心地说。

她嘴角上扬，一脸甜蜜的笑。她仿佛在说：请张开你美丽的尾羽，向世界展示你的美。

此时的项玉，穿着得体的套裙，踩着黑色的高跟鞋，步伐矫健，神采奕奕。她化着淡妆，头发不仅烫了，还染了，染的是深棕色的。店里的人说，想要更好地盖住白头发，只能染黑色的或深棕色的。也就是说，她与黄头发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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喽，除非她不考虑染发后的效果。

“呦，谈恋爱了？瞧你这一脸甜蜜的样儿。”从她幸福的表情里，有人或许会这样猜测。

“谁规定，和闺蜜聊天就不能笑这么甜了。”项玉说。

给她打电话的不是别人，是蒋依依。蒋依依一年前回了老家，半年前又回来了。回来后，她和项玉住到了一起。

蒋依依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是家里人给介绍的，条件还不错。他也在帝都工作。曹池打算今年结婚。她和男朋友认识了将近一年。目前，只有项玉还是单身。

和很多大龄未婚的单身女青年一样，项玉也会面对亲朋好友的催婚，包括曹池。

岁月不饶人，转眼间，项玉都32岁了，周围的人能不急嘛。

曹池劝她赶紧找对象，项玉就用类似的借口敷衍了她。她说：“等忙完这一阵再说。”

“‘等忙完了这一阵再说。’前年你就这么说过。你说你这一阵子啊，拖得可是够久的呀。你自己说说，你有多少个一阵子了？”

“我这不是一直都在忙嘛。”

“忙是借口嘛。人家比你忙的多了去了，不照样把恋爱谈的风生水起的。”

“没遇到合适的人啊。总不能为了在一起而在一起吧。”

“你不是没遇到，你是压根都不去‘遇’。我没说错吧。对你有意思的，你很可能拒人于千里之外。有人给你介绍对象，你也不去见。你都不积极，你怎么找啊。”

此时的项玉，开始沉默了起来。的确，有些话——都是借口。

“上次，别人给你介绍的那个，你倒是去见了。人家对你也有意思，再约你出去吃饭，你总是推脱，压根不给人家机会。”

“我——我不喜欢啊。我就是喜欢不起来。”项玉说。

“哪有那么多一开始就能让你喜欢上的，不讨厌就行了呗，慢慢接触接触就好了。你看我都想开了，要不然也可能错过了小高。”

“我知道。”

“你知道？你要是真知道，你就不会这样了。你别怪我说话直接，我觉得，你还是没有忘记他。你嘴里说着已经忘记了，实际上未必如此。你为什么还没有遇到合适的人，首先，你都不腾出位置让人家走进你的心里，怎么合适啊？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别人不了解你，我们还看不出来嘛。都三年过去了，你也该开始一段新生活了。”

“他真不会影响到我了。你看我现在都不会哭了。”

在提到他的时候，项玉确实不会哭了，但是，还是有过难受的感觉。

“都两三年了你要是还哭，我们更拿你没办法了。”

去年，项玉倒是跟一个人牵过手。牵了两次手，就再也不愿意牵了。

首先，是她不想跟人家接着处了。

她跟闺蜜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闺蜜回：“是因为多了点什么吧，多了个别人还进不去的位置。试着把他忘记吧。”

试着把他忘记吧。项玉也曾这样劝过自己。当她这么劝自己的时候，恰恰是在怀念他的时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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