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静悄悄的。

气氛变得冷凝。

应龙这次沉默了更久。

他刚经过与树妖大战，虽然最后胜利，并且成功将那只胆敢对自己出手的树妖给摧毁成齑粉，但他同样也受了不轻的伤。

应龙如今身为第五境巅峰的大妖，他在妖界，便是相当于一座大山，一座无法企及的大山。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能直接宣布一只妖的生死。

气氛越来越冷厉。

余小七那张绝美的俏脸已经收敛委屈神色，变得很淡然。

她早就在腹中编排好一切。

树妖在临走前，曾告诉她，你不能死。

但树妖却死了。

这是一个很矛盾，并且很悲伤的事情。

余小七很悲伤。

她知道，从树妖身死的那一刻，她的性命，就不应该是自己的了。

当然，也不能是应龙，更不能是身旁跪着的这只老虎精的。

她必须活着，她只能活着，才能对得起树妖的这份恩情。

……

……

祭坛上方，应龙雕像张开的嘴。

一股炽热的气息，从其嘴内喷出。

跪在地面的两只妖，便觉得热浪袭在脸上，心中却是瞬间凉了起来。

应龙说道:“树妖一事，已经过去，余小七并不知晓事情经过，并且未参与此事经过，故而无罪。”

老虎精跪在地上，肩膀颤抖，牙齿颤抖，气愤交加。

然而，大长老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让他停止了这些动作。

他呆呆跪在那里，表情凝固。

大长老说:“此事已结，那接下来，我要说一说你的事情。”

应龙那双淡漠无情的眼眸，盯向了老虎。

“我记得，我曾说过，任何下属，在进入这里之前，必须要通报。虎呲，你刚才，通报了吗？”

老虎跪着，几乎要把头埋在地下。

大长老在问，然而他却无法回答。

因为他不单没通报，刚才还推开了本该来通报的守卫。

所以，这是硬闯。

大长老在妖族的威望，是至高无上的。

曾经有一位妖，自持辈分身甚高，从当年的天龙时代活到现在，但几千年的岁月都活到了不知那条狗身上，胆敢无视这个规矩，和他一样，硬闯了祭坛。

所以，那只老妖自然就死了。

今天也一样。

老虎甚至没有说出半句话，只见应龙嘴中喷出一道气流，喷在了老虎身上，这只修炼千年才足以有资格进祭坛面见大长老的老虎精，便在气流下瞬间凝固。

凝固成冰块，然后四分五裂，化成了冰雪。

冰雪被吹向祭坛门外。

似乎他只是一道灰尘，被清理了出去。

这件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妖族。

于是，从那天以后，再无任何妖，胆敢在私下议论这件事情。

公子玉阜的死，就像是他从来没出现过一样，悄无声息。

小七一直很疑惑。

那天在祭坛处，她表面上很委屈，表现出来的神情也很淡定，但实则心情紧张到了极点。她并不确定那天应龙会不会相信她编排好的谎言，甚至已经考虑到最坏的情况，那就是死。可事实却出乎她意料，大长老根本没有过问一句，面对她的谎言，只是沉默，然后相信。

但这并不是好事。

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小七越来越觉得害怕。

她觉得，大长老每次看到自己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变得更加贪婪。

虽然大长老每次和她说话的语气，依旧是那样和蔼，依旧是像宠溺乖巧孙女那般让人听着舒服。

但小七知道，那些都是假象。

她在万妖之界的地位越来越高。

群妖们只看到这只小狐狸每次在大长老那里撒娇，都能得到无限的好处。但谁也没看到，余小七伪装出来的表情，也越来越僵硬。

……

……

徐小楼悬立在虚空中。

这一切，都是幻境。

或者说，这一切都是余小七想让他看到的。

看着那张日益消瘦的脸庞，徐小楼的心很痛。

那张脸，和沈潇潇虽然一模一样，但却有种妖冶以及妩媚参杂在其中。

所以，他很清楚，对方不是沈潇潇。

但因为心脏口有痴情种，也就是那只五彩甲虫作祟的缘故，他每多看对方一眼，心中对这妖女的喜欢，便更盛一分。

这真是一件无法自拔的糟心事。

终于，时间一年一年过去，来到了最近。

有一天，妖狐余小七突然接到大长老的传话，要他去一趟祭坛。

那条应龙雕像依旧漂浮在祭坛上方，一如千年。

“小七，过一段时间，我需要你进来祭坛一趟。”

应龙这无数年来，一直在祭坛中闭关修炼。这具雕像，不过是他沟通祭坛外界的一种媒介。他可以操纵雕像说话，甚至可以战斗，但这雕像，却永远都不是真正的应龙。

“我等待千年的机会终于来了，我有一个朋友，在尘世中找到一片妖神的灵魂碎片，天凤之蛋经过我千年的蕴养吸纳，也渐渐破开了口子。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如果这次的事情能成，我便能重现当年妖神的力量，到时候，咱们妖族，便可以再次踏临人间，去抢夺曾经属于咱们的一切。”

应龙的语气很激动。

甚至，有些狂热。

小七低下头，轻声问道:“大长老，你需要我进入祭坛做什么？”

“我要你奉献自己。”

“何为奉献？”

“你的身体，你的灵魂，你的一切，待到你进入祭坛之后，便会彻底化成我身体的一部分。”

应龙并未有所隐瞒，他缓缓说道:“每个种族，都有它的气运。豺狼虎豹，花草树木，皆可单独称作一个种族。当一个种族濒临灭绝之时，气运便会爆发。就比如咱们妖族，在神魔大战以前，曾诞生过天龙和天凤，两位第五境巅峰无限接近于天道的存在，后来更是有天龙九子，每一位，单独拿出来都可与当初人类阵营中的圣人相提并论，那个年代，便是咱们妖族气运爆发的年代……但盛极必衰，爆发之后，整个妖族的气运便逐渐走向低谷。”

说到这里时，应龙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也是最近几百年才想明白一个道理，气运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何会爆发，为何会衰败？它的依据是什么？后来，我研究了大量历史资料，发现其的确是规律可寻。”

“就比如，一个种族的崛起，便是气运的爆发，但一个种族的落寞前夕，同样也会迎来爆发。这便是一个规律，有点像某个人类圣人曾说过的一句话，乱世出英雄……但凡一个种族迎来历史剧变的时刻，总会迎来气运的大转折，从而诞生出无数的强大的存在。我们妖族也是如此。比如最起初妖族刚崛起时的妖神殿下。再比如妖族即将衰败时出现的天龙天凤以及后来的天龙九子。”

“所以，我将气运仔细研究分析，将其总结，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气运，便是主角。”

小七被应龙这一席话听得神气恍惚，下意识随着对方的话语问道:“主角？”

“恩，什么是主角？一本书，便是要拥有主角。里面描述的主角，可以在遇到生死时突然遭到上天的眷顾，转而化险为夷，并且得到诸多的好处。这便是他的气运。而换个思路而言，一本书，便可以看到是一个种族。当这个种族刚开始崛起的时候，主角便是非常重要的存在，他拥有强大的气运，比如妖神，比如天龙天凤。而在这个种族破败的时候，便会没有任何道理可言，主角失去了气运，以秋风吹落叶的速度，眨眼就破败至此书完结。”

“至于这本书，或者说这个主角到底能不能活到最后，那就要看作者的意图了。”

小七再次惘然，轻声问道:“谁是作者？”

应龙的雕像突然抬起头，望向上空。

上空是天hua板。

但他望的不是那雕刻复杂线路的板子，而是透过了天花板，望向了无尽的天穹。

“作者……谁也不知道他是谁，有可能便是传说中的天道，也有可能是比天道更为遥不可及的存在。他的思想，谁也捉摸不透。”

应龙缓缓摇头，因为体型太过庞大的缘故，便在这片相对狭隘的空间内，生出了大量的风。

他把话题转回，继续说道:“一本书拥有主角，一个种族，自然也是拥有主角。但凡是主角，便会拥有这个种族的气运。整个妖族，我，应龙，便是主角。所以我可以在人类的追杀和血洗下活了下来，并且机缘不断，进入祭坛内脱胎换骨，只差一步便能成为天龙。你，余小七，便是整个狐妖一脉的主角。所以，当年妖神散落的灵魂碎片化成狐妖一脉，继而分散在每一只狐妖的身上。现在，狐妖一脉死绝，那些灵魂碎片，便通过气运，转而来到你这只仅剩的唯一的狐妖身上。”

“所以，我需要你，或者说我需要你的灵魂。”

应龙的声音突然变得充满you惑，“想一想，你即将成为祭品，然后成为我应龙完善天龙之躯，然后成为妖神的踏脚石，是不是应该很开心呢？但我从你身上看到了害怕和恐惧。孩子，你不应该有这种情绪的。你可能不知道，你的灵魂一旦和我融为一体，便等同于与天地同寿，甚至能比肩天道的存在，到时候，这整片天地都尽在你我手中，到时候，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的灵魂从我身体里抽离出去，就如同封神时代元始给天将哪吒重塑肉身那般，让你重新活过来，与我一同享受天地万物的跪拜。”

“想一想，是不是的应该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