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破碎，但他没有看那化为碎片的玻璃，那是镜子，那是房间中唯一的一面镜子。可是那并不是他打碎的，那镜子本来就是装饰品，他靠近过它吗？他忘记了，他忘记自己做的一切了。

他只知道自己最近很开心，然而却又碰见了一些折磨他的事情。所以镜子是怎么破碎的呢，镜面没有人的投影，镜面中看不见本该出现的东西。镜子大概是自己破碎的吧，镜子大概是不愿意存续了，靠在墙边的穿衣镜在一片安宁中破碎了。

他不记得什么了，他只能回忆起饭后的一些事情。那种事情，现在还在发生吗？房间中能够反射的只有镜子，镜子破碎了。为什么单人公寓中要摆放着双人床呢？为什么人类在吃过午饭之后就会变得嗜睡呢？为什么他会忘记一切呢？

房间中的安静是暂时的，汗水在床单留下了痕迹，痕迹是在房间安静的时候留下的。大概是有人累了吧。破碎的镜子碎片投射着天花板，天花板闪烁着七彩的眩光。床上没有遮体的被子，被子滚落在地上，地上是玻璃碎片，那是镜子。

镜子只留下了部分，剩下的被遮体的被子遮住了，那本应该是给人用的，现在却成了玻璃碎片藏匿的地方。不过即使没有了被子，那张双人床上也是有人的，原先只有一个人。

不久前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了浴室；不久前他用锋利的爪子刺破了自己的躯体，鲜血流进了地下深处；不久前他怀疑所有事情的真实，直到她的到来。现在，他孤单的双人床得到了宽慰。

安静过后是奇怪的声音和稍显急促的动静，这张床是不会说话的，房间和整栋公寓也都是孤独的。小区中并没有什么人，有的只有听力变差步履瞒珊的老人，老人是不会知道有一个房间中是有年轻人的。

又变得缓和了，不管是声音还是动静，都缓和起来了；镜子碎片并没有动，但天花板上那七彩的眩光却移动了，移动了那张不再孤独的双人床上。但床上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他只知道镜子碎了，但不明白镜子是为什么碎的，他没有去触碰过镜子。

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能感觉到今天房间的暖气似乎供给的很足，房间是温暖的，她的身体却比房间更加温暖。她好奇自己是怎么了，以前是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的。

她大概是病了，不过得的是一种持续时间很短的病。但她却能在病中感觉到一阵无法言语的奇妙舒畅，那应该是另一个人的体温。是他的体温让她感到了这种未知、这种原始，是另外一个人让她在病中也感受不到痛苦。

所以房间中的人到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镜子会破碎，镜子是自己破碎的，并没有什么去触碰它。房间中没有什么东西，摆放的东西承载了他们的孤独，镜子是可怜的，柜子和吊灯是孤独的，但它们感受不到床的孤独。

镜子破碎了，没有人去打扫地上的玻璃碎片；被子也没有人伸手去捡拾，上面应该藏了玻璃碎片吧，那是镜子残缺的身体。靠在墙边的穿衣镜大概最后不是孤独的吧，它得到了慰藉，它得到了陪伴。

那两人并不是自知的，他们只想着其他的事情，所有他们有想过镜子是为什么破碎的吗？他们只是看到了，他们只是看到了破碎的镜子，镜子为什么破碎，他们明白并不是自己造成的。

他笑了，那是他第一次那么轻松、那么愉悦，他知道她病了。但他为什么会那么开心呢？另一个人明明病了呀……他只认为她生病是正确的，他期盼着她的病，因为只有她病了自己才能照顾她。但他不知道另一个人生病是因为自己，是自己造成了她的病。

而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只要自己病了，他才会变；她希望着另一个人的改变，只是为了他们共同。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样子的他，极近处的那个人是她渴望的。

这是双方共同的结果，这是彼此之间未曾透露过的事情。他骗了她，她也骗了他。互相欺骗，也是互相信任，在信任之中欺骗，在欺骗之中信任。改变的只有那面镜子，镜子破碎了，但其他东西没有。

这是北方的冬天，不过此时暖气似乎也显得突兀了，因为镜子碎了。声音还是存在的，只是没有之前那种高昂了。又有人困了，但并不知道是哪一个。或许他们都困了吧。但困倦的只有精神，身体应该并不需要休息吧，之前应该午睡过呀。

但他们确实都困倦了，不过身体第一次战胜了精神，他们没有入眠。是因为镜子碎了吧，毕竟地上还有着玻璃碎片，要打扫完这些碎片才能休息吧。但没有人下来打扫，玻璃碎片依旧藏匿在滚落的被子之中，难寻踪迹。

时间已经模糊了，整个房间中只有玻璃碎片反射的七彩眩光缓慢移动的，不过那应该是错觉吧……玻璃碎片并没有移动，它还在地上，那么那七彩眩光应该也没有移动。他不知道七彩眩光的存在，她怀疑着自己看见的七彩眩光是否是真实存在的。

她在一瞬间，并没有看他，也没有闭上眼睛，她注意到了他不曾注意到的东西。不过他们都听见了浴室中传来的滴水声，大概是镜子破碎的缘故吧，水阀本来应该是关闭好的，为什么会滴水呢？

他们都不在乎，去关闭水阀就要见到那玻璃碎片了，他们不想去思考镜子是怎么破碎的。但他们知道，自己是拖不了多少时间了，他们在恍惚中好像听见了更多更密集的水滴声。

那应该是幻听吧，镜子是破碎的，但水阀不可能没有关闭。镜子的碎片铺满了房间的地面，选择是置之不理。但浴室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大了，他们感觉到了什么。

一定是镜子破碎的缘故。

终于，他们感觉到了水流冲出水阀。

但他们累了，他们不想去关注那些，他只是抚摸着她。

并没有什么水声，应该是流进管道中了。

只有镜子是破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