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缓缓行, 圣驾回宫时已入五月。

天气有些热了，宫中正忙着过端午，皇后领一众嫔妃到宫门口迎驾, 不免都出了一细汗。

皇帝上前扶了皇后起, 一行一道往里走。临近紫宸殿, 皇后驻了足, 侧首道：“皇上舟车劳顿, 当先好生歇息才是。臣妾与诸位姐妹便先告退了, 也带唐昭仪熟悉熟悉宫里。”

“皇后辛苦。”皇帝颔首。夫妻个就这样客客气气道了别, 倒惹后的一众嫔妃心情各异。

在后宫相处这些时日她们都出来了, 皇后是个不在意恩宠的主儿。也是, 都做了正宫了, 只消无过又不会被废位, 有宠无宠都不要紧。

可她们不一样啊。她们经年累月地见不着圣颜，如今难借着迎驾见着了，哪个不是绞尽脑汁地想搭上几句话？谁知皇后告退就告了退, 弄她们谁也来不及什么。

一众嫔妃又不敢指摘皇后, 憋闷地行了半路, 就有拉住了唐昭仪的手, 没话找话：“昭仪娘子初入宫闱, 若有什么不适应的，与我们便是。”

这最先开口的是何。她挂着一脸的笑, 起来无比和善。

接着, 她的视线就落在了唐昭仪腕上的玉镯上，笑容不禁僵了僵：“这是……皇上此番南巡，外的官员贡上来的吧？臣妾记前些日子送回来几副，在皇后娘娘和昭容姐姐那儿见过。”

这话引众都不禁往唐昭仪那边扫了一眼, 打量着她，思想她算不算一个“宠”。

唐氏却是个温婉的，听出了何话里的试探也仍抿着笑，轻道：“是，这是臣妾刚封那日，皇上赏下来的。”

这话一，投来的目光又都收回去了不少。

封那日赏的，那也有些天了。若是这些天都没过的赏，那起来也不过尔尔。

何一壁斟酌着，一壁接着探问：“臣妾自幼就在北方，未去过江南，也不知皇上此行都有什么趣事。昭仪娘子既有幸伴驾了半路，不如与我们？”

唐昭仪和和气气地垂眸：“皇上政务繁忙，我也不曾面圣几回，亦不敢贸然打听皇上的去向。这位姐姐这样问，属为难我了。”

这话令众安了心。

却听唐昭仪边有宫脆生生笑道：“娘子想知晓这个，问我家娘子确是为难她了，合该问御前姑姑去！”

众刚缓和下来的神情又都一紧，连皇后也忍不住回瞟了一眼。

“榴锦。”唐昭仪黛眉微蹙，榴锦这才噤了声，低眉顺眼地做出了恭顺的样子。

往后的半程路，一行都沉默紧。入了栖凤宫，皇后让唐昭仪识了遍六宫众，就让她住到了仪嫔宫里去。

仪嫔一脸的欢喜，自栖凤宫告退后便亲自带她去了安和宫凌云阁，跟她：“这地方最雅致清净，昭仪便先住这里吧。若缺什么，到正殿告诉本宫。”

唐昭仪客客气气地谢了，便让榴锦亲自去送仪嫔。这样的差事多能赏，也表明主子的器重，榴锦自然兴，深深一福，恭请仪嫔离开。

唐昭仪沉默地等她们走远了些，扬音唤：“枫锦。”

另一宫躬上前：“娘子。”

“这话你听着，别与旁。”

枫锦面显『惑』『色』，仍是垂眸道：“娘子吩咐。”

唐昭仪黛眉浅锁：“榴锦争强好胜，话也不当心，这般下去恐会招惹麻烦。日后跟前的紧要差事，我会慢慢交给你，你心里有数便是。”

枫锦一怔，继又惊又喜，赶忙下拜：“谢娘子。奴婢必定好生办差，不负娘子重托！”

“别惹麻烦，就是你最的不负重托。”唐昭仪轻声道。

枫锦又一拜：“奴婢谨记。”

“起来吧。”唐昭仪缓了一息，便向内室走去。她与皇上算不相熟，但这些日子下来，已足以让她知道皇上对她没什么心思。

有些事里，最紧要的就是“自知之明”。

皇上若对她有意，她自可以去争、自可以有几分野心。可既没有，在这后宫安度一生也不失为一种好结果，图惹是非反倒是庸自扰了。

紫宸殿里，闲来无事，顾鸾便与楚稷一并进了寝殿，在茶榻上分坐边，隔着一方榻桌各自读书。

御膳房奉了碗冰镇绿豆汤来，他一时没动，她吃完自己那碗歇了会儿觉还热，就将他那碗也端来吃了。

吃到一半，他伸手『摸』碗，没『摸』到，抬一：“你这碗是不是朕的？”

“……”顾鸾后脊绷直，“奴婢皇上一直不吃……”

“朕没不吃。”

“可放久了就不凉了。”她边边又吃了一口，言毕下榻，“奴婢去御膳房端碗的来。”

楚稷伸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她扭，到他眉心紧蹙：“算了。”他不咸不淡地摇，“外面热，别出去了。”

罢一拉，直接拉她坐到边。

顾鸾被他搂着，没多久就又嫌热了，便伸手把那碗没吃完的绿豆汤端起，继续吃。

“啊——”楚稷突然偏，张口。

“咳！”顾鸾猛地被绿豆呛了，清清嗓子，又要下地，“奴婢再去取把勺来。”

“事多。”他挑眉，手在她腕上一攥，瓷匙压入碗中又生硬舀起，就凑到嘴边吃了。

细品下，他道：“是不太凉了。”

罢就扬音：“张俊。”

张俊应声入了寝殿，皇帝随口：“去御膳房再端碗绿豆汤来，要凉的。”

“……”顾鸾望向张俊，饱含歉意。

不过转念想想，张俊自是不会亲自跑这一趟的。

果然，张俊出了殿就将这差事吩咐给了个小宦官。那小宦官了令，半刻都不敢耽搁地奔去御膳房。

绿豆汤是现成的，御膳房将汤盛好，又额外放了些碎冰进去，倒也没忘了让这小宦官喝上一碗解解热。小宦官饮了汤、道了谢，将皇帝要的那碗放进食盒里装好，就稳步折回紫宸殿。

在他自北向南往紫宸殿走的时候，名宫正自东向南往顾鸾的院子去。

方鸾歌正与院子里的三名宫一起围坐在石案边话，见有来，就起迎过去。

院门外的二一福：“姑娘，我们是尚服局的，来给姑姑送制好的夏衣和香囊。”

“辛苦了。”方鸾歌边笑应边垂眸一，二的托盘里果然一个端着几夏衣，一个盛着七八只香囊。香囊颜『色』各异，但各个精巧，是费神用心做的。

“真好。”方鸾歌赞了句，面前的宫便笑：“此番专挑了清凉透气些的料子做这香囊，香料也选了清些的，正事宜夏天。姑娘可将这些香囊悬挂在离灯近些的地方，晚上一燃起灯，让热气一熏，香气即可散开，保准清爽宜。”

方鸾歌颔首：“我记下了。”着便示意绿暗和红稀将东西接下，又让霜白陪二去厢房用茶。

待她们进了厢房的门，方鸾歌才自己将东西端去了内室，一一记档、查验。

顾鸾则是到晚上回来时才见到这些东西，方鸾歌跟她：“已按姐姐所言一一记档了，几衣裳我也都亲手查了一遍，既无藏针、暗袋，也未见有什么异香。”

顾鸾点点，边进屋落座边问：“香囊呢？”

方鸾歌道：“香囊拢共送来了十二枚，我挑开一枚瞧了瞧……不知该怎么。”

顾鸾凝神：“直就好了。”

“就是……”方鸾歌拧着眉，“里的香料都是寻常香料，我都识出，没什么用不的东西。但是吧……我又总觉那些香料瞧着要比平日所见白一层，不知是熏制之法不同还是有旁的原因。”

顾鸾思忖道：“可让太医院过了？”

“我已私下里请了位医。”方鸾歌，“她们都没瞧出什么，只可能是近来晒一些，所以照东西发了白。”

顾鸾便：“那再请太医瞧瞧。”

方鸾歌轻声：“那可就让皇上知道了……”

“罢了。”顾鸾摇了。

她若要传太医，他必定担心她有什么不适。想想上次喝醉了被他拎起来的经过……还是算了。

她便道：“把那香囊给我，明日太医去给皇上请平安脉的时候，我私下里问一问。”

“好。”方鸾歌应了，就去取了那已拆开口的香囊来，交给顾鸾收着。

顾鸾在翌日晌午太医为楚稷请过脉后，亲自送了他出殿，迈出殿门又走远几步，就开口道：“吕太医，我有个私事，想请太医帮个忙。”

吕太医拱手：“姑娘请。”

“就这个香囊。”顾鸾边边将香囊『摸』出来，递给他，“太医帮我里的香料有恙无恙？我边的宫瞧了，只觉香料似乎都有些发白，不知是不是熏制之法不同所致。”

她这般着，略去了已找医过不提，免太医先入为主以致误判。

吕太医便依言打开了香囊，『摸』出几许香料仔细了，又凑到鼻边细嗅。

如此辨别几番，他忽眼底一栗，转问顾鸾：“这香囊，姑姑何处所？”

“是尚服局昨日送来的。”顾鸾如道，“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吕太医手中将那香料一撵，丢回囊中，复又了手指，示意她再行走远了几步。

到了偏僻处，他才驻足：“这东西……若碍，倒也没有，但姑姑还是能不用就别用吧。若非要用，则务必远离明火，倘使夏日烈日当空，气候正热，便也别戴着。”

顾鸾听一奇：“这是什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