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欲沉，破旧的公路两侧，一边是莽莽山脉，一边则是一望无际的丘陵草甸，明明就是一副妙到巅毫的工笔画作，但有了轰鸣的马达声，烟尘绝去，便自然生出些天地人不过如此的气概，却是应了大写意山水的自我。

舒适的运兵车隔间内，石魇求知欲旺盛，行者也是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先生模样，当然，学生愚笨先生自然也会发火。

“你是狗脑子么？都说了是猜测的分级，哪能那么明确。”

“吼什么啊？被人听见，我失忆了啊。”石魇也是无奈，他怀疑这个问题行者47号也不懂，但他没法反驳。

两人刚刚在讨论的是关于伪神的分级问题，按照弑神者多年的数据积累，就有了个笼统的大概分法：原生种，狩猎者，引导着，沉眠者。

首先，原生种是神降事件后没多久就出现在了火星上，从数量上来说，它们才是伪神的主体，因为繁衍迅速，适应性强，所以分布极广。而且它们自成体系，就和地球上的生物圈没啥区别，算是伪神中食物链底端的存在，一般也不会主动入侵人类聚居地，除了那些肉食性的，大多数甚至对人友善。有据可考的原生种类别至少有三万多。

再往上一级就是狩猎者，这一级跨度就有点大了，几乎所有不同种群中超强的个体都可以算做狩猎者，也是在这个阶段，伪神具备了侵略性。狩猎者领地意识极强，多数还都有扩大自身疆域的习惯，所以会经常主动狩猎人类，即便是草食性伪神，到了狩猎者的层级也愿意吃人。只是因为门类差异所以战斗力良莠不齐，但即便是最无害的狩猎者，也不是三两个普通佣兵可以对付的。至于号称城防破坏者的巨型种，那就是狩猎者的天花板了。

比狩猎者更不常见的就是引导者，一旦伪神中出现引导者，那最少也得是一场小规模的区域战争才能解决的。因为这部分缺少数据，所以没人知道它们的具体分布情况以及产生原因。唯一能确认的是，引导者可以跨族群指挥所有比其层级更低的伪神。

至于沉眠者，那只是个推测，学界普遍的看法是，有一只或者几只处于休眠状态的强大存在，至于依据，只是绝密文件中的只言片语。

而石魇和行者的争吵就出现在了能级的具体划分上，有没有什么具体标准。石魇很较真，想知道究竟达到什么样的实力才算是引导者，毕竟“能指挥”这说法没法量化，就和菜谱上那些适量、酌情的话类似，很让人头大。不能将来碰到了个小型种，准备杀了卖钱，结果是个引导者，那不是玩脱了？

行者打算敷衍过去，多次绕开话题，可作为好学生的本分就是打破砂锅问到底，所以石魇有点纠缠不清，一直问，一直问，结果就把行者问火了。于是也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两人吵累了，互相不搭理，各自喘气看风景。

未几，气氛有所缓和。

石魇明显感觉到了车队正再次提速。

“他们开得好快啊，有这么赶么？晚上很危险？”

行者也望着窗外出神。

“太阳一落山，气温就会急速下降，平时可以达到零下四五十度，冬天就更低，有些地方甚至会降至零下一百度。”

“那不是要天天下雪了啊？”作为中国北方人，对雪还是很亲切的。

“相信我，那绝对不是你想看到的场景。”

好好聊了没两句，立刻又变味了。

“不对啊，这是基本常识啊，你到底是哪部分记忆被撞没了？”对于行者来说，无论是从性格还是脑子上，现在这个搭档一切都好，就是失忆这件事儿很令人费解。

“可能是选择性失忆！？”石魇试探着给自己找补。

行者继续拿眼觑他，“那你选择的是哪部分？”

“呃！关于火星的部分！？”

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儿，行者稍一回忆就发现，自己这个菜鸟搭档所疑惑的东西确实都和火星有关。

“不对啊，你现在78岁，今年是复兴历126年，你就是火星出生的啊，那你应该什么都忘了才合理吧？”行者更是费解了。

要不怎么说谎言就是这样，圆过去一个，肯定会产生更多个。

可石魇的关注点根本没在问题上，他刚才好像听到了自己现在这幅身体不年轻了。

他颤抖地问：“你说多少？78岁？我？”

石魇崩溃了啊，他知道火星公转一圈是687天啊，那78岁就相当于地球上的快150岁了，就算现在的什么鬼历法还沿用的是地球的，那78岁也不小了吧？还能活几年？重点是，就在刚刚一个多小时前，他还活蹦乱跳的找酸与拼命来着，这是寿星老吃砒霜嫌命长了啊。更重要的是，他还拼赢了，你敢信？一个78岁的老人子弹时间坚持了一刻钟还多，这是什么天命之子的模板啊？

“很奇怪么？”行者投以看弱智的怜悯眼神。

石魇又开始怀念二胖了。

“78岁了还这样，”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绷带以及绷带之下的肌肉，“不奇怪？”

“你是中国人啊，知道昆仑城为什么叫中央城邦么？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在几大城中间，更是因为他现在就是世界中心，科技、经济、军事实力都领先我们太多太多了，那可不是说笑的，冻龄剂最早就出现在昆仑城，咱们黑市上也能买到，至于价位嘛，反正我这辈子是不想了。”提起昆仑，行者的羡慕是放大了写在脸上的。

“那我为什么混得这么惨？”石魇这其实是自问，他现在非常好奇这幅身体原来的主人究竟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沦落到要跑去给AS联邦当炮灰的程度。

“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但是你没失忆之前绝对有问题，闹不好是个被驱逐出来的。毕竟除了昆仑城之外，环境最好的也就剩下我们AS联盟和最东边的东方联合体了。”

“这说不通啊。”石魇还在纠结，本来他已经慢慢开始觉得穿越到火星也没啥大不了的了。结果现在又弄出个迷之身份问题。

“当然说不通了，你知道八分之一法令吧？你肯定不知道。八分之一法令就是，只要你身上有八分之一的华夏血统，就可以通过合法手段申请入驻昆仑城。所以，如果你真是纯种得中国人，某些贵族为了自己的后代考虑，也会把你抓去当种马的。”解释完这些，连行者47号都开始觉得不可思议了，他想象力的极限也没法将自己这个新搭档的身份合理化。

“不会有什么麻烦吧？”石魇被说得心里发毛。

“你该不会是个办假证的吧？”行者总算找到了能自圆其说假设。

“那不是问题更大了，咱们马上就要回基地了啊。”

“要是个办假证的就好了，能骗过中枢神经网络的黑客，我敢保证所有大贵族都会保你。”行者却是镇定的，所有的假定情景都只是随便聊聊，石魇有弑神者的佣兵身份，那在五眼之城就是合法的。

“你别这样，”石魇看出了行者的无所谓，“我很害怕的。”

“哈哈哈。”行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总算赢了一局，“相信我，没问题的，具体身份，回去连上网络，一查就知道了，能加入弑神者，各种审核还是很严格的，所以总体上肯定没问题。至于细枝末节，就没有花钱搞不定的。”他拍了拍装酸与头颅的箱子，这就是两人的资本。

想到未来，行者也难得的正经了起来，“石魇，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但是第一步肯定是要弄明白我自己的身份啊。在城里还有没有亲人或者朋友什么的。确定了这些，再考虑其他的吧！”毕竟要顶着别人的身份替别人活完这辈子了，所以，石魇多少还是要尽一些义务的。

“要不我们组个佣兵团吧？”行者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再拉些人入伙，到时候，咱们就可以接些报酬更高的任务了，如果有了钱，其实也不会比中央城邦过得差的，甚至可以更好，毕竟规矩少嘛！你知道的，自由！民主！”说到五眼之城的自由民主体制，行者就像说了个天大的笑话。从地球时代开始，在经历了短暂的辉煌之后，西方的自由民主制度所暴露出来的各种问题几乎成了不治之症，最终影响到了所有愿意相信它的人。

“佣兵团？”石魇听到这个词汇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就是很酷，冒险的生涯几乎立刻在他眼前全面铺开。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他虽然拥有78岁的实际年龄，可灵魂却只是个19岁的大一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