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中午，母亲眼红红的，匆忙忙给我喂了口饭，说：“阿尼，咱们去看看太爷爷…”，我趴在母亲肩上，母亲抱着我，一手牵着我的姐姐，一路穿过堂屋。堂屋里挤满了人，每个人眼眉紧绷，小声说着话。

太爷爷住在东屋，但炙热的六月阳光却被挡在屋外。我们来到屋里，仨人却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屋里白蒙蒙的，站了好多人，爷爷唉声叹气，奶奶不停地抹着眼泪，父亲和几个叔伯们围在床头。我看到太爷爷躺在他的老旧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眼睛微微撑开一条缝。

有两个陌生人，穿着长长的袍子，他们站在太阳晒不到的角落里，注视着太爷爷，似乎屋里只有他一个人。

姐姐哇的一声哭出来，不知道是感到悲伤还是其他原因，有个婶婶过来把她带到屋外。我没哭，眼睛滴溜溜看着他们。其中一人朝我望过来，他脸上好像笼满雾气，看不清五官，唯独眼睛燃着火焰，像炉里的焦炭。寒气顿时覆盖了我的全身，眉心也火撩般疼痛起来。我一下抱头大哭，母亲忙不颠地哄我，大人们围拢过来。

我扭转身子，紧紧抱住母亲的脖子，把脸埋在她的肩头，再也不敢朝那两人看去。

大人们这时乱哄哄的，母亲也开始哭泣……

我略微抬起头，透过指缝——太爷爷像往常那样，笑呵呵地冲我点着头，我赶忙放下手，太爷爷走到门口，他回过身，看了一眼满屋子的人，最后站那笑着朝我摆了摆手。我向太爷爷伸出胳膊，突然发现那两人已站在门外，周身的戾气也已退去，其中一个还冲我吐舌做起鬼脸，舌头竟然一直垂到地，我吓得赶忙又用手捂住眼睛。

太爷爷和那两人说笑着，跨出门口，逐渐消失在空气中。

我拍打着母亲的肩膀，指着门外，嚷嚷着要去追，母亲把我放到地上，不理会我的吵闹。我跑到门口，四下张望，院子里站了好多人，就是没有太爷爷，我回转身，却看到他还是静静地躺着，眼睛已然闭起·····

我成年后，经历无数事，但却削磨不了这段记忆。是实？是幻？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人们常说，小孩三岁以前无记忆，可是我却很清晰地记得那个整天戴着瓜皮帽，嘴里没有几颗牙，笑起来白胡子一撅一撅的老头。

我曾经多次跟母亲提起太爷爷去世那天的事，母亲每次听完我的话，总是不以为然，可我确信我看到的，绝不是幻觉，因为，我又遇到“他们”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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