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的都别睡了啊，都醒一醒啊，沪市到了沪市到了，睡觉的都别睡了……”

列车员小姑娘站在列车一头扯着嗓子喊。

本身就已经躁动不安的车厢里这一下瞬间炸开了。

“哎哥哥哥，走赶紧去门口等着。”

“闺女别睡了，咱们到站了。”

……

有一个算一个，大家都慌着往车厢两头跑去，眨眼的空，两条小长龙已经在火车的两头排开。

“呀！天一，你咋还不走啊，你看看人家都已经排老长的队伍咧，咱再不去可就赶不上咧。”

二狗东瞅瞅西看看，腿不由自主地直动唤，要不是侯天一在边上拦着，估计已经跟着大部队冲过去了。

“你看看你那个没有出息的样子，这沪市是终点站，谁都能下得去车，急有什么用，难不成你的私人司机在外面等着不成。”

侯天一还没有张嘴，这红衣女人倒是先阴阳怪气起来。

“二狗，你就先老老实实的坐着吧，这么多人难道还能把你给落车上吗？”

也不知道是侯天一的话起了效，还是那女人的话入了耳，被侯天一扯到床铺子上重新坐好的二狗腿也不哆嗦了，嘴也不嘟囔咧。

“二狗，你这是跟你伙计商量好了吗，下了车去找他跟人家一起干？”

“咦，那不能。俺那伙计也是给人家打工，俺咋能跟人家一起干咧。俺就是听他说这地方只要你来，那肯定能找到挣钱的地方。所以俺就直接来咧，也没啥认识的人。”

听了二狗的话侯天一皱起了眉头。

二狗这朋友的话那确实是不假，整个国内要是在沪市都找不到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那可能真的就只能回到老家继续打猪种地了。

但是沪市这地界，机会多，同样的弯弯绕绕、圈圈套套也是一步一个。

先前人家列车员小姑娘都说了，这曲二狗要是真到沪市混，遇到贵人还好，这要是遇不到，那可真是指不定被小厢货拉到哪里去干苦力呢。这听老一辈讲，这会儿杀人绑架那可是常有的事情。

难就难在这理儿它还真就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你要是大白话直接告诉二狗吧，他指定是当个耳旁风，过去就过去了。

侯天一正愁着该怎么给二狗讲述一下“世道”这个东西，没想到女人又先一步开了嘴。

“哎呦，你这人还真是有胆识，啥也不知道就自己一个人跑到沪市来了，你以为这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儿吗，我看你下了火车都不知道往那边走，到时候可别让人把腰子给割出来了都不知道。”

“腰子？天一，割俺腰子干啥？”

侯天一捂着脸，心想着这二狗能问出这样的问题那还真是离割腰子不远了。

“没啥，就是腰子这个东西把有的人他需要，正好有的人他……嘶……他乐于奉献。”

“哦，这个俺懂，这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大善人。”

女人听了侯天一的解释愣是没憋住一肚子的笑气。

这也是没的办法啊，二狗这这么一个单纯的人，侯天一将世道黑暗的一面就这么硬生生的杵到他的面前，就算是人家杀了好几年的猪，这也不一定能够接受的了啊。

“行了汉子，就祝你一路顺风吧，帅哥，要是以后有机会我请你吃饭啊。这也马上到地方了，我可得下车了，你们没人接我可是有人接呢。”

听女人这话里的意思，这趟火车应该是没少坐啊，单单是凭借着窗户外面的建筑物就能判断出火车的行进位置。

曲二狗瞧着重新穿好衣服的女人的背影又开始急躁起来。

“天一，人家都走了，咱是不是也该走了，这要是再不走……”

“哎呀，走走走，我看你这个样子我也是按不住你了。”

……

“下车的乘客有序排好队伍啊，大家不要挤，一个一个下，注意拿好您的随身物品。”

“给，刚出来先透透气吧。”

侯天一从车厢中出来时不忘对列车员小姑娘笑了笑，顺手从裤兜里摸出烟盒递给了曲二狗一只。

“嘿！二狗，烟！”

“啊！哦，烟啊！”

刚下车的二狗还没有出站就已经看花了眼，将才还找别人要烟的主儿，现在别人递烟竟然都听不着了。

“嘶……呼！我嘞乖乖，天一，你说说这是火车站吗？这比俺村都大啊，这这这，瞧得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啊！”

“得了你，你起鸡皮疙瘩那是因为你穿的太少，冷的。”

侯天一开着玩笑，也不忘给自己点上一支烟。

“啊，还真是没有多大变化呢！”

侯天一顺着列车看向汹涌的人潮忍不住嘟囔起来。

“啥没多大变化？天一，你以前来过？”

转头瞧了瞧正忙着吞云吐雾的二狗，侯天一愣了愣。

“嗯！也算是以前来过吧。”

说着话，两人也淹没在这汹涌的人潮之中。

……

火车站门口。

“我嘞乖乖，这么多车，今天俺真是开了眼咧。”

“行了，不要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咧，这火车站门口就有些人专门骗你这样的人你知道吗？”

“啊！骗俺干啥呢去，俺这又……”

“二位初来乍到，是不是来打工的啊，正好我们公司在招人，各种福利待遇好的很，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们去看看公司环境先试一试，你们放心，如果工作不习惯的话直接走人就行。”

嘿！侯天一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就碰上了。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一出门就往自己身上撞啊，这是啥地方，这可是沪市，每天不知道有几万几十万人在找工作，你说别人找不到工作还可信一点，你说公司招不到人，这不是坑傻子呢！

“真的啊，大哥，俺没有什么文化刚从村里出来，你瞅瞅俺能干个什么活呢？”

“咳咳！”

侯天一刚刚准备将凑过来的这贼眉鼠眼的人撵开，没想到二狗就主动凑上去了，惊得他刚刚抿的一小口烟直接呛了嗓子眼。这要是再不拦着点，估计二狗的腰子明天就敢少了一个去啊。

“哎哎，你，这个兄弟是我先找的人，别跟我这抢活啊！你们那点猫猫腻腻我可门儿清。”

凑到曲二狗身边那人一听侯天一这语气，捋了捋小八字胡，眼球子咕噜一转，弓着腰满脸笑意地又凑了过了。

“真勿好意思，唔不晓得侬是这个朋友滴大老板，兄弟迭个是唔滴明片，以后阿拉多多联系好伐。”

递上了名片，那人赶紧又去寻找新的目标。

曲二狗一脸茫然地凑上来道。

“天一，他那是咋咧，这刚刚说话说的还好好的，怎么一到你这里来怎么就不会说话了，刚刚那是啥，俺咋一句也听不明白咧。”

“哼！搞的就是你们这种外地来的莽撞汉，我估计啊，他也是怕我把什么东西给说漏嘴了，专门讲的方言，反正你们也听不懂，你这一个不成也不影响再去搞下一个。”

“搞？搞啥？”

侯天一瞧了眼刚才那人的明片，好家伙，还是个总裁，这总裁都亲自跑到火车站门口找员工来了，那公司估计也是离倒闭不远了。

将名片随手丢到垃圾桶里，侯天一又拍了拍二狗的肚皮道。

“搞啥，搞你的腰子啊。”

“腰子？”

曲二狗瞧着咧着嘴走开的侯天一，也一脸疑惑地跟上前去。

瞅着偌大的火铲站广场，侯天一也有点发懵。

这眼下沪市的证券交易所还有两天才开市，眼么前的应该上哪去呢？

“哎，二狗，你想好了吗？准备干啥去啊，反正我可告诉你啊，就是像刚才那样的人，你少接触，要是想找活就自己慢慢去找，以我多年来的经验啊，这种活主动来找你的都是不可信的。”

“那俺听你的，但是俺也不知道上哪去啊。要不就去个你先前说的那个保安咋样啊，反正俺带来的钱我估摸着应该怎么也能吃上几个月的。”

“呀，你这顿顿吃鸡蛋的主还能带上多少钱啊，你知道就这地方的花销有多大吗？就你那胃口，指不定一星期都撑不过去。”

听完侯天一的话，曲二狗扯开自己包的内兜，一把攥出十来张一百元的票子。

侯天一定睛瞧了瞧，赶紧一个大步迈过去硬生生地将二狗手里的钱塞回到包里。

“你这是做啥，这广场上这么多的人你怎么就随随便便在这亮票子呢？你知道不知道这广场上偷鸡摸狗的人眼睛可尖的狠。还有啊，你怎么有这么多钱？”

“咦，俺来大城市不得攒点路费吗。反正俺家爹妈腿脚也不是太好咧，来之前我就把俺家的老母猪扛到镇上给卖咧，后来又去打了几只野猪也一块卖咧，正好凑了这么多。嘿嘿嘿，也怪可惜咧，一想起来那野猪我就直流口水。”

侯天一左右瞅了瞅，瞧着四周没有什么异样的眼神这才松开汉子的手。

“以后可不能随随便便在别人面前亮这么多票子，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手机就让……呃，我的东西就让人给偷走了，你可得当心点。”

这话，二狗也就听了个大概，瞧着侯天一是好心提醒自己，赶忙先点了点头。

还是老话说好啊，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侯天一和曲二狗别管怎么说，也是一起喝过酒吃过肉的人，就算是酒肉朋友那也是朋友。临了，侯天一还真是有点不舍得。

“二狗，这个子有路，咱们也就只能江湖再见了。兄弟也没有啥能送你的，这盒烟你拿着抽吧。”

“哎，兄弟，咱们以后一定还能再相见，到时候啊，我要是挣了大钱，就开着小汽车拉着你回俺老家看看，带你也尝尝野猪肉，嘿嘿嘿。”

两人相拥在一起轻轻的捶了捶对方的后背。

拥抱之后，楞个神的空，侯天一和曲二狗已经离了十来米的距离，这会儿侯天一内心的不安越来越严重，不禁扯着嗓子再次叮嘱起二狗来。

“兄弟，一定要注意别轻易相信别人。”

这时代遇上一个像曲二狗这么单纯的人不容易，这眼瞅着一个这么单纯的人慢慢会变得世俗，对他来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想着想着，侯天一已经站到了公交车的站台上，但是眼睛里依然是远处那个人来人往中伫立不动的汉子。

“姆妈，丫丫救路车来了。”

身旁小女孩的一声呼喊将侯天一的眼神拉了回来。

一一九路公交车，就是侯天一在等的那辆车。

“吱啦。”

车前门正好在侯天一面前打开，还没有等他迈出步子，后面的大爷大娘就已经将他挤上了车。

“上车的先往后边坐啊，唉，小伙子，你到底坐不坐啊，别在前门挡着啊。”

侯天一抬眼，瞅见坐在门口的公交车售票员已经撕下来了一张拇指大的公交小票递到了自己面前。

他也没急着接，混乱当中隔着车玻璃又往广场上撇了一眼。

这一瞅，侯天一的心又咯噔一下，眨眼的功夫二狗的跟前又围上来了两个男人。

“呀，操xx，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借过一下，坐错车了不好意思啊。”

这公交车啊，到底是没坐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