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凭什么……

蔡奇攥紧了拳头，指甲都稍微嵌进了肉里，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凭什么我是孤儿，凭什么他有父有母？

凭什么他家越来越富，凭什么我家越来越穷？

凭什么我为了一口肉，要拼死拼活，凭什么他一张嘴，就有人把肉递到他嘴边？

凭什么他什么都不干，就能获得乡民们的夸赞，凭什么我冒着生命危险进山打猎，就因为猎物打得少，就要被数落？

凭什么大家看他的眼神里都是尊敬，凭什么看我就变成了可怜？

凭什么！？

本以为，好不容易……终于能在一个方面压他一头，本以为老天终于公平了一次……

他凭什么也有仙缘！？

蔡奇咬牙切齿，从小到大，面对蒋泉，他有太多太多的凭什么，根本数不过来！

那么多年，不管是什么样的‘凭什么’，蔡奇都能忍。

可是！

只有一点……

“你凭什么，凭什么那么不情愿！？”

面对五花大绑努力抗拒的蒋泉，蔡奇终于忍不住怒吼出声。

那怒吼声回荡在广场中，一时间，仿佛风都因此禁止，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蒋泉左看看，又看看，最后，终于确定，蔡奇是冲自己来的。

“什么？”蒋泉略有些疑惑。

“我说！”蔡奇捏紧了拳头：“你凭什么那么不情愿？凭什么他们能容忍你的不情愿？凭什么仙师能容忍你的不情愿？”

“呵……”

蒋泉似乎终于听明白了，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多少能理解蔡奇。

当一个人努力渴求的事物，却被另一个人轻而易举的获得，任谁心里都不会太舒服。

而更让人愤怒的是，这个人不仅轻而易举得到了自己努力渴求的东西，却一点都不珍惜。

但……也仅仅只是能理解而已。

蔡奇拳头越捏越紧。

“因为我不喜欢，”蒋泉嘴角带笑，平静道：“难不成你还打算问问我，我凭什么不喜欢？”

蔡奇眼睛里蕴含怒意，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见状，蒋泉颇有些无奈，不禁轻叹一声：“另外，你似乎弄错了一件事……仙缘，你有，但我没有。”

“什么？”蔡奇一怔。

不只是蔡奇，广场上其他的乡民们，也纷纷愣住。

“没有仙缘？”

“那他们来这干什么？”

“仙师为什么要专程等他？”

乡民们窃窃私语，有些摸不着头脑。

蒋泉四下里一扫，冲俞明道扬了扬下巴：“我说，仙师，这家伙都快疯了，你都不打算解释两句？”

俞明道嘴角抽了抽。

老实说，他很不乐意以‘仙师’的身份，来介入两位小孩子的口角。

但如果任由这么闹将下去，确实不太好看。

俞明道轻叹一声：“蒋家公子无意寻仙问道，确实没有仙缘。”

蔡奇一时间摸不着头脑：“那他……”

“你是瞎吗？我是被捆来的！不然你以为我想来啊？”蒋泉不禁指着五位仙师，声嘶力竭地喊道：“乡亲们！他们不是好人！他们是骗子！他们拐卖儿童，他们唔……救……憨亲木……奥与哈恶抗争到堵唔唔唔……”

话还没说完，蒋大山便亲自掏出一块丝帕，将自家儿子的嘴堵得严严实实。

“哈哈哈，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蒋大山一阵干笑，忙拱手道：“诸位仙师千万别往心里去！”

蒋大山又朝诸位乡亲拱手：“犬子无状，叫诸位乡亲们见笑了！”

乡亲们看了看蒋大山，又看了看像条鱼一样不停扑腾的蒋泉，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蔡奇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思绪都有点不连贯。

正当此时，蔡奇却只觉得后脖颈一阵温热，旋即两眼一翻，失去意识。

关天南默默收回手指：“你小子也安静会儿……”

关天南看了看晕倒的蔡奇，又看了看被五花大绑，嘴上还塞着一块丝帕的蒋泉，不禁轻叹一声：“造孽啊……”

“不过还好，至少还有一个正常人，”关天南默默想着，目光挪动到王晓珑身上。

也不知道这小妮子在想啥，只是盯着蒋泉一个劲儿傻笑。

关天南以手掩面。

这仨，没一个是正常的……

五位仙师冲着乡亲们行礼，坐上了蒋家附赠的十八辆马车之一，沿着乡间小道，扬长而去。

蒋大山推开一众仆役，小跑着往这边追了两步，眼含泪光，泣不成声。

五花大绑的蒋泉，只能趴在车厢上，望着不停朝自己挥手的蒋大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满脸绝望，热泪盈眶。

“父子情深啊！”眼见这一幕，俞明道不禁感慨了一句。

关天南双眸里满是追忆的神采：“是啊，想起以前，我爹跟我，也是这样道别的……”

“嗯？”俞明道外加三位炼气期外门弟子同时投来古怪的目光。

关天南脸部肌肉不自然的抽动了两下：“当然，我没被我爹捆起来。”

“嗯——”俞明道一行人的尾音，这才正常落了下来。

……

栖霞剑派，距离小青山寨并不遥远。

不过所谓的‘并不遥远’，也仅仅只是因为，在大越王朝的区域划分中，两地同属青阳郡。

对于俞明道这些可以几天几夜熬着不睡觉的修真者而言，往返两地，最快也得要三四天时间。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个时间还得被拉长。

好在蒋家的马车足够结实，一路上从未出过故障，最终这个时间只翻了一倍。

“你们看，那边就是栖霞剑派！”俞明道指着前方说道。

“哪呢哪呢？我看看！”蔡奇和王晓珑急忙顺着俞明道手指看过去，就连对此行极其抵触的蒋泉，也无法压抑住身为十二岁少年最基本的好奇心。

马车车轮‘咕噜噜’转动着，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以至于黑漆漆的天幕尽头像是被点着了一把火。

而俞明道指向的方向，却是一马平川，一片坦途，朝远处看去，甚至能看到一片波光粼粼，无边无际的海洋。

“仙师，那边什么也没有啊？”蔡奇疑惑出声。

“有悬崖，”蒋泉喃喃道。

“什么？”蔡奇像是没听清一般。

“悬崖，是悬崖啊！”蒋泉惊呼出声：“快，快停车！再走就要掉海里去了！”

蒋泉看向五位仙师，却不禁一怔。

他们……

太淡定了。

俞明道五人相互对视一眼，同时笑出了声。

“这是传统，”关天南冲着三个孩子，挤了挤眼睛。

蒋泉三人还没想明白所谓的‘传统’是什么。

俞明道却高呼出声：“大家别停下！直接驾着马车冲过去！”

驾驭马车的蒋家家丁们，尚在自身的恐惧，与仙师的吩咐中徘徊，不知该不该停车，而前方的悬崖尽头，却突然浮现出一道虚幻的，仿佛不存在的桥梁。

“那是……”蒋泉睁大双眼，双眸里，满是符合这个年纪的好奇。

“你们知不知道，栖霞剑派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俞明道似是自语般问道。

蒋泉，蔡奇，以及王晓珑三人，只是愣愣盯着前方。

马车一辆接一辆驶上了虚幻桥梁。

前方迎接他们的，不再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而是一座宽广至极的岛屿。

此时，天边朝阳刚刚升起，从这里往前方看过去，那座岛，仿佛正栖息在朝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