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萧生一反刚才讲理的形象，直接怒喝一声，张口闭口就是砍头，把马昌翰都吓傻了。

还没等马昌翰反应过来，段萧生又接着道：“但是你们是书院之人，书院有丹书铁券，因此此罪就免了。希望汝等日后奉公守法，好自为之。”

说完，不等马昌翰反应过来，段萧生就绕过了他，往里面走去。

“不对，”马昌翰一下子缓过神来，赶忙又跑过来拦住，“段大人，无论怎么说，您也……”

“哦？你还要拦着我？你的死罪可是被丹书铁券挡过一次了，再来可就真的死罪了！”

钟云亮在后面扶额长叹，原来如此，原来刚才段萧生问的那一堆莫名其妙的问题是为了这个。

听到段萧生的威胁，马昌翰下意识想要退缩，但随即又想到，自己此时若是退了，那不就跟孟良平一样了吗？

他鼓起勇气，说道：“段大人，有丹书铁券在，任何人不得擅闯我广正书院。”

“别跟我扯这些，你给我搞清楚，丹书铁券是给你们免死免罪的，不是说不准外人进出的。我今天就是把你们书院的人都撵出去，这丹书铁卷也奈何不了我！”

段萧生彻底不讲理了。我管你们那么多，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广正书院能对寻仙派弟子指手画脚了？

眼见段萧生不顾一切的往里面闯，竟然没人赶来阻拦。冉向杰见此，也顾不得许多，紧跟着段萧生往里走去。

孟良平看着马昌翰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心中无比的舒畅，他知道马昌翰完了。当初自己丢了书院的脸，好歹看到的人不多。这次可是在书院大门口，今天晚上，估计画舫内所有的姑娘们都会讨论这件事吧？

“段公子，我们这样是不是……”冉向杰有些犹豫。

“没事，你据实上报就行，不用管我。”

听到这句话，冉向杰稍微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瞬间自己又有些惭愧，自己作为禁卫军统领之一，理应不用顾虑除皇上之外的任何人。可事实却是，这两年书院越来越嚣张跋扈，朝堂内新党势力也在不断扩张。

往往两人只要都曾是书院出来的，就能说上几句话，事情也方便很多。书院之外的人，则是会被各种刁难。由于皇上没管，所以这些人就愈演愈烈，有时候连禁卫军的面子都敢不给。

现在段萧生这一波强闯下来，书院面子受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或许有更多的人能意识到，书院并不是那么超然的存在，只要实力够硬，照样能将其拿捏住！

路上，段萧生拦住了几个学生，问清楚了吕秉涛在书院的住所，马不停蹄的就赶了过去。

吕秉涛只是个普通的教习，在书院也是住的配给的院落。第一眼看去似乎没什么不同，墙上挂着不少书画；桌上还有一壶茶水，茶壶尚还有一些温度，似乎是刚走不久。

“啧啧，这位吕先生还真是有品位啊？”钟云亮说道，“这可都是四百多年前唐辰大师的真迹，竟然就放在这小小的茅舍中。还有这茶壶，也是苏洲丙蜀镇的贡品，每年除了皇宫，外面可剩不下什么来！”

“哦？按照钟先生所说，这些东西可是不便宜？”

“岂止是不便宜，唐辰大师的画作，按照现在市面上的价格，最差都得五千两以上。更不用说这幅唐辰大师少有流传的字帖，估摸着怎么也得要两万起了吧？

“冉统领，你手底下人可得小心点儿，估摸着这屋子里还有不少好东西。就是这些明面上的字画加起来，也得要少说五万两银子！”

正在翻箱倒柜的禁卫军们不由得呼吸一滞，手上的动作轻柔了不少，他们一年的俸禄加起来也就三五千两银子。这还是因为他们身为禁卫军，皇上给的优待，京城其他城卫军可没这么多！

“呵，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哪里来的这么多钱置办这些物件，别告诉我都是祖上传下来的？”

段萧生基本确认吕秉涛真的有问题了，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会不会被灭口。不过自己动作不算慢，现在再灭口的话，幕后黑手不可能留不下痕迹来！

段萧生也找了找，这屋子里除了这些珍品字画，的确没什么藏起来的东西了。这时候，在周围搜查的禁卫军也回来了。

根据周边居住的先生以及一些恰巧路过学生所说，约莫半个时辰前，吕秉涛急匆匆的出门了，去的方向似乎是后山。

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他们刚到书院门口的时间。所以吕秉涛发现自己等人赶来后，第一时间不是想办法逃跑，而是去了后山找人帮忙？

这时候段萧生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既然已经知道了吕秉涛的去向，在留下两个禁卫军继续搜查其住处后，段萧生带人直接往后山走去。

书院内很大，各处学府之间都有石板路相连，但是去后山却只有一条路。由于走的人不多，这条石板路上长了不少的青苔，走起来十分的湿滑。

在爬山途中，远远的就能看见，路边上似乎有一个凉亭。走到近前才发现，此时六皇子正坐在凉亭内的石桌旁，桌子上放着一壶茶。

凉亭很小，中间的石桌边上最多也就能坐上四人，六皇子似乎正等着他们。

“段公子，此处风景不错，何不过来一叙？”

段萧生停下了脚步，思索了片刻后，他走了过去。六皇子屏退了凉亭周围的其他侍从，段萧生也是一个人，连齐欣婷都没让她跟过来。

“六皇子殿下。”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宋老六。”

“今时不同往日，时间、地点都变了。”

“但是人没变。”

“人，也变了。”

六皇子深深的看了段萧生一眼，拿起茶壶给段萧生倒了一杯茶。段萧生认得这茶壶，跟刚才吕秉涛屋里的茶壶一样，都是贡品紫砂壶。

“吕秉涛是殿下的人？”

“为什么？”

“其一，吕秉涛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没可能有那个财力购买那么多字画。甚至于即便发了横财，他连渠道都没有。所以，一定是有人投其所好。”

“不错，但是符合这个条件的人很多，未必就是我。”

“其二，吕秉涛与刘侍郎联络，说明其代表的是一位大人物，大概率是一党魁首。”

“嗯，有道理。但同样的，京中此类人物不在少数。”

“其三，吕秉涛发现自己暴露，第一时间并不是赶紧逃跑，而是想书院后山的几位‘大儒’求助。试问，有哪位大人物能说得动书院的‘大儒’呢？

“书院维持中立近六百年，也就是最近，跟一个人走的很近。”

“所以，只有可能是我这个六百年来唯一一个争取到书院支持的六皇子所谓了。漂亮的推理，不过，证据呢？”

没错，这一些都是段萧生的猜测，不拿到吕秉涛此人，根本就没有任何证据。如果六皇子此时心狠一点，直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人灭口，那段萧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孔昊明是按照你的意思来接触我们的。”

“当时我只是让他跟你们故意起一些矛盾，看看你们的反应。但是后来你们在舢板上的第二次见面就不是我的主意了，他掉入水中也是他自作自受。”

“佛门讲法那天，也是你的主意。”

“没错，孟良平出现是我的意思。得让书院在你们面前吃点亏，以后我们有些什么过激举动，就都能说得过去了。就比如今天！”

“为什么？”段萧生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六皇子也不回答，他站起身来，看向了凉亭之外。这里是京城内，唯一一处能高过城墙的地界，在此处，能看到繁华京城的全貌。

“段公子，你是修仙之人，就你看来，这长安府如何？”

“人间美景，盛世长安。”

“不错，这是我大齐巍峨江山的巅峰，你可知这样的繁华是如何而来的？”

“……”段萧生不答。

“这是我齐国历朝历代，明君贤臣呕心沥血打造而成的。当年怀仁大帝建立齐国的不世伟业，多么令人钦佩。可实际上呢，多年的征战，整个国家早已被打成一块破布，到处都民不聊生。

“我们花了整整六百年，才实现了举国百姓安居乐业，彻底杜绝了食不果腹的窘境。”

段萧生想提一句，现在各地都还有饥荒存在，但显然六皇子此时应该听不进去。

“我绝不允许这样的盛世被打碎，所以我们不能再打仗了！”

“所以你就要武威侯死？”

“武威侯名气太大了，现如今已有不少人开始鼓吹再次征兵北伐，将大漠彻底划入我们的国土之中。

“可是他们忘记了一个道理：一将功成万骨枯！一旦再起战端，那么齐国又会被打得粉碎。我们的盛世又要再经历六百年的苦熬，才能恢复到如今的繁华。”

“武威侯似乎并未提过要再起战端。”

“不必他想，只要民意觉得武威侯该这么想，那他的个人意愿就无所谓了。”

“所以，武威侯必须死？”段萧生又重复了一遍。

“没错，武威侯只要还活着一天，武斗派就永远还有一个主心骨，他们就会想尽一切办法促成战争。

“为了齐国的永世安宁，我只能请武威侯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