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历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一，大雪。

距离武威侯定罪，还有九天。

段萧生裹了裹身上的大衣，与齐欣婷一同推门走出了武威侯府。说起来这件衣服还是上山后，师娘给他做的第一件衣服。听说师娘年轻时候比齐欣婷还要闹腾，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转变成了现在这幅贤妻良母的模样。

师娘给做的衣服自然不是什么普通货，应该说寻仙派上的衣物布料就没有“普通”的说法。就是他们日常穿的制式弟子服，那也具有些许的防毒、防火效果。

如今段萧生身上穿的这件大衣，除了提升对于道术的防御力之外，还有一件最重要的功能，那就是损毁时即刻通知到师娘本人。这也是曲弦峰诸位弟子们的福利，其他峰人太多，也不可能每人都安排这种感应法阵。

“段大人。”

跟以往一样，冉向杰早已等在了门口。段萧生对这一点，一直感到很钦佩。每天宵禁后，冉向杰就得进宫向成德帝汇报今日查案的进展，然后每天早上又得起个大早出宫来接段萧生。

即使因为冉向杰是禁军统领，能够节省中间很多进出皇宫的检查手续，他也剩不了多少时间休息了。可每天冉向杰依旧能保证饱满的精力来陪同段萧生，从没有展现出一丝一毫的疲惫之色。

“冉统领。”段萧生回应了一句，然后发现有什么不对，“钟先生今天没来么？”

“钟先生刚才来过，然后又走了。他让我给您带一句话，他说国师最近又给他分了个新的功课，之后恐怕是来不了了。他托我给您陪个不是。”

“这样吗？”

段萧生倒是不好说什么。当初就是国师很突兀的跑来说要帮自己一把，至今他也没想明白国师到底是要干什么。本来开始的时候他对于钟云亮还是挺忌惮的，害怕他中途捣乱什么的。可是后来，一路探案的途中，钟云亮时不时展露出对齐国官场的了解，帮了他们大忙之后，他又习惯了这位国师府弟子的存在了。

“那我们走吧。”

“段大人，今天您准备去何处？”

“还是去刑部吧，既然昨天大皇子提到了五年前谢家村的案子，那还是得去查一查的。”

“段大人，此时或许去往户部会更好一些。”

“户部？”

“是的，因为像是谢家村这种整个村子都被销户的情况，户部必须有很详细的记载和文书支持才行。所以当年刑部查案的卷宗，必定会在户部有备案。”

“行，那就先去户部。说起来还没去过户部呢，也可以顺便查一查前面周家冲的案子，这里有没有新的线索。”

说到这里，段萧生突然顿了一下。他转头看向冉向杰说道：“是钟先生说的吗？”

这几日相处下来，他知道冉向杰基本是不可能知晓这种事情的。

“不是，昨日您走后，是宰辅大人告知在下，说可以去户部查看一番。”

宰辅吗？

说起来，段萧生至今还是不太明白这位看似每天都昏昏沉沉的宰辅大人，对于武威侯一案到底是什么看法。宰辅的能量，有可能会左右这场博弈！

众人来到户部之后，户部尚书孔令迁就急急忙忙的装病不出，派了一位荣姓侍郎来接待他们。不为别的，就因为孔令迁的儿子就是前段时间被六皇子利用的孔昊明。

现如今，六皇子被废，孔令迁也是遭到了皇帝的猜忌。所以，他是能不出面就不出面，爱谁谁吧！况且，庞宰辅还下令，让六部全力配合段萧生查案，他藏起来也正好。

段萧生等人被带到户部档案库房之后，看着这整齐划一的书架，心中顿时安稳了许多。尤其是齐欣婷，原本担心又要来“看书”，一路上还很抗拒呢！

“段大人，这就是我户部的档案仓库了。除了每隔三十年就要销毁的陈旧资料之外，其他的都在这里了。”

“所有卷宗都是三十年后就销毁吗？”

“大部分都是如此，”荣侍郎回复道，“不过也有一些重要的卷宗会延长保存时间，甚至是永久保存。对了，孔大人说过了，如果您要去机密库房查看的话，除了少数几处非皇上圣旨准许不得进入的密室外，其余都可以随意查阅。”

“哦？”段萧生还是有些吃惊的，没想到自己之前跟这户部尚书的儿子结了梁子之后，他竟然能不计前嫌的帮助自己。就算不愿见面，也只能说是其图个眼前清静，看来众人还是明了大义的嘛！

就这样，有苦说不出的孔尚书莫名其妙就被段萧生打上了一个秉公办事的标记。

“户部有机密库房？”

“这个六部都有，段大人您之前不是去过吏部了吗？”荣侍郎有些疑惑。

段萧生头上青筋跳了跳，果然，吏部那些个老油条还是没说实话。自己之前在哪儿待了好几天，竟然没人告诉他机密库房的事情。

“荣大人，我们想查一查元历十五年夏至之时，益洲高仙郡谢家村被灭门一案的卷宗。”

“灭门？”荣侍郎一脸震惊，“不瞒段大人，下官升任户部侍郎也就一年不到。所以您所说的‘灭门’之事，下官并不知晓。不过，这么大的案子，应该都存在机密仓库了。”

说完，荣侍郎就带着众人在院落中穿行，走过几条隐蔽的通道后，来到了一处狭小的院落中。这院子都没有一个像样的门，除了刚才那条隐秘通道，要从外围走进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院子中间还坐着两个守卫，看气息应该都是筑基境后期的高手。一旁的房子里也还有几股差不多的灵气波动源，里面的人丝毫没有收敛灵气，反而是肆意散发出来，震慑宵小。

检查过了荣侍郎手上的文书后，守卫放开了段萧生等人进入，不过也就只让领头的几人进去，其余禁卫军也得在外面候着，很是嚣张！

“荣大人，请问到底是什么样的卷宗会被放置到机密仓库中呢？”

“这就不一定了，我们户部事情虽然多，但实际上也没有多少算得上太过机密。对比起来，兵部、吏部那边的机密卷宗或许还更多一些。

“我们这里存着的卷宗，除了有些涉及到皇家的东西外，基本就是跟塞北一带有关的了，因为这也牵扯到边塞的驻防大军。哦，对了，这些年还多了些乌神宗有关的卷宗。”

“乌神宗？”段萧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听到这个名字。

“是啊，原本乌神宗应该是归镇神府管辖的。不过他们管了这么多年，非但没管好，还让乌神宗越发壮大。”

这话荣侍郎说得颇有些怨气。不过他也知道，这怪不得镇神府。本来镇神府就人手有限，如今天地间灵气越来越浓郁，全国各地修行者惹事的案子也成倍的增长。成德帝似乎是出于朝政平衡的缘由，不敢再让镇神府招人，这也就给了乌神宗发展的契机。

而且，比起正统的修行路子。一不考虑修行资质，二不用花费太多钱财，只需要给宗门干点“脏活累活”的乌神宗，对于贫苦百姓来说，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

更不用说，这连年的饥荒还产生了太多的流民，主管税收的荣侍郎对此是再熟悉不过了。

“乌神宗干了什么事吗？竟会让户部都保留卷宗。”

“也不是什么大事，有很多都是在各地犯案后留下的案卷。有些涉及到我们户部的，他们镇神府也不能说不给我们。所以，没办法，我们就只能扔进这里来了。

“同时，由于机密仓库的卷宗销毁时间最低也要六十年，这也就导致我们这里东西越来越多。不过，追根溯源的话，其实好多东西都只是为镇神府来存着的。”

“乌神宗干了什么事？存了很多东西吗？”

“这存的还真不少，主要是涉及到他们去灾区赈灾的记录。”

“赈灾？”齐欣婷怀疑自己听错了。

“嘿嘿，就是赈灾。每当有饥荒、旱灾、水灾等发生，我们还在跟皇上申请拨款赈灾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带好了粮食去到灾区了。说起来，这乌神宗有时候做的这些事情我们还真是自愧不如啊！如果他们后续不会让人修炼邪功的话！”

“乌神宗教人练邪功？”齐欣婷问道。

“对，就是邪功。他们每次都是带着一批粮食，找到一小股逃难的流民。给他们吃饱肚子之后，就带着这些流民消失在山林中。

“有个别幸运逃出来的人说，乌神宗会给这些人一种‘修仙’的法门，让他们自己修习。起初，所有人都会感到自己身体内出现一股暖流，这会让他们身体素质提升数倍。即使是之前就已经行将就木的老者，也能再度起身，甚至是健步如飞。

“可之后，修行过邪功的人又会慢慢的失去力量，并且在倒下之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死的最快的是老人，之后是妇孺孩童，最后是青壮年。而且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镇神府找到的那仅有的几个幸存者后来似乎也一个个血脉枯竭而死，根本救不回来。”

冉向杰作为禁军统领显然是听过这些事情的，倒是段萧生和齐欣婷听完后脸上的表情有些精彩。他们对视了一眼，想起了一件事情。

当年齐连海外出调查蝉衣宗的时候，似乎也遇到了类似的事情！（第二十八章）

齐连海当时遇到的那个海边村落还涉及到取血封存，以及大漠内的秘密研究基地。听起来似乎有些出入，但从表现出来的症状来看，很大概率是同一个东西！

可是，乌神宗，蝉衣宗，这根本联系不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