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历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三。

距离武威侯定罪，还有七天。

清晨时分，段萧生久违的打了个哈切。昨天半夜被齐欣婷给喊出来，三个人大半夜的聊了半宿的案子，几乎没有休息的机会，这让段萧生着实有些顶不住了。

反而是齐欣婷精神饱满，好似马上就能破掉这个案子一般。

这一大早，众人就直接奔向了兵部。这倒是让冉向杰有些奇怪了，明明昨天都已经查到一些眉目了，怎么今天又换地方了？

不过结合齐欣婷的状态，不难猜出他们昨天应该是又有什么重大发现了。

他们这一次来兵部没有提前告知任何人，所以看到段萧生等人到来后，兵部很是骚乱了一阵。

不过不管怎么说，理论上段萧生等人为武威侯洗脱冤屈，跟兵部的利益是一致的。因此，就连接待的都是武尚书本人亲自出面。

说起来，段萧生等人在吏部、户部、刑部转了好几圈，各个尚书都推脱不见，也就唯有兵部没有。这就显得官场中的利益关系十分真实！

“段大人，您这边是有什么指示吗？”

“武大人客气了，我等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

“哦？不知是何事？”

“武大人，我等需要查一查最近二十年来塞北一带的卷宗。”

“嗯？”武尚书有些好奇。

最近段萧生在六部翻找卷宗的事情是传得沸沸扬扬，基本上是每翻一次，就得有个皇子的丑事爆出。

如今他们来兵部，所有人都联想到了，不会是四皇子又有什么事情给抓到把柄了吧？

“这卷宗自然是有的，就是不知段大人是要查什么？”

这句话算是逾越了，不过这也是武尚书在释放一个信息，他们兵部可以帮忙。文武之争，或许就在此遭，容不得他不冒一次险。

段萧生略作思考后，考虑到时间的问题，他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劳烦武大人了。我们昨日发现，塞北在二十年来发生多起北蛮南下渗透，并导致多个村庄尽皆屠戮的时间发生。由于作案手法与武威侯一案有些类似，所以想来查查兵部是否有记录些什么。”

“这……”武尚书一瞬间的脸色很精彩。

这周围还都是人呢，怎么这么机密的事情就一下子说出来了，不是该稍微保密什么的吗？还有，这消息也太劲爆了，他都还没听说呢！

“塞北”！“多起案件”！

武尚书感觉自己心脏停跳了一瞬！

好在武尚书还是缓了过来，开口说道：“段大人，我们里面说话，里面说话！”

武尚书将众人带到了后院堂屋内落座，然后想了想，又吩咐一个小厮去叫几个人来。

“段大人，不知道您刚才所说……”

“昨日，我等在户部查找塞北‘销户’的卷宗，偶然间发现……”接下来，段萧生捡着重要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并且把昨日的推测也讲了讲。

“所以，今日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兵部帮忙查找一下，这二十年来塞北的所有兵部文书，确认是否有可疑之处。”

本来是武尚书暗示可以协助，此时段萧生说出来，让兵部介入显得更加师出有名。

“段大人有所指示，本官自然是义不容辞。”

这时候，刚才排出去叫人的小厮也回来了，一并回来的还有几位兵部主簿。

“段大人，我来介绍一下。这几位是我兵部主簿，能力自然是没得说。并且他们都曾经在塞北郡府或是镇北军旗下任职，对塞北之事，自然是在清楚不过了。”

段萧生不由得侧目看了武尚书一眼，看来镇北军和兵部穿一条裤子不是一两天了。这些镇北军出身的文官，不仅仅是在京中为镇北军说好话，更是镇北军势力的进一步延伸！

“那就多谢武尚书了。”

说完，他们一众人就跟着去到了兵部的卷宗库房之中。并且，最为机密的卷宗也对众人一并开放。只要不带出去，就任由众人翻阅查看。

这次，冉向杰也没能闲着了，他和手下的禁卫军也负责了一部分不是特别机密的卷宗，开始忙碌了起来。

这人一多，效率自然就起来了。每人负责一个郡的卷宗，从二十多年前开始，一年一年的查阅起来，务必要找出异常之处。

或许是对方没有想到会有人来兵部查人口失踪的案子，也或许是二十年来动作实在太多，根本没法抹除所有线索。不到一个时辰，一个个诡异之处就接连呈现了出来。

“段大人，请您看看这边。”两个年轻主簿各自拿着一份卷宗悄悄走了过来。

“您看，这是重棱郡的郡兵调动。‘元历五年八月十一，调至塞西郡，十月二十一归。伤三人……’”

段萧生没有说话，等着他们继续说下去。

“这一条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此时正值秋收之际，北蛮大多在都会于此时攻城。”

“但是，我们同时在大露郡看到了一份调往重棱郡的记录。”另一个人拿着另一份卷宗开口说道，“理由是重棱郡匪患严重，调遣部分兵力协助剿匪。”

段萧生表情凝重了起来，他接过两份卷宗，比对着时间和相关的记录。

“段大人，时年北蛮南下兵力不足，镇北军防守游刃有余。如果重棱郡真的匪患严重，断不可能倾巢而出协防塞西郡。并且，大露郡距离重棱郡上百里，为什么不从周边调兵呢？”

这人也是人精，话说到这里就停下了。为什么非要从百里之外调兵过来，那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了！

“当时带兵的将领还能找到么？”

郡兵每隔几年都会换将，具体换到何处，还真不好找。

“段大人，我们也查了。当年带队的是一位校尉，名叫段甘辉。后来，又经历了三次轮换。最后是调至南疆，不过赴任路上就水土不服，身患重病不治身亡了。”

“一位北方的将领，怎么会轮换至南疆？”

“这个，齐国律法并没有明确郡兵将领轮换的具体去处，但是我们兵部一般也会考虑到各人家住何处的问题，不会这么调动。只不过，也有例外……”

例外就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路上好“合情合理”的消失。就如同这位无辜的校尉一般。

“那其他将士呢？还有在服役的么？”

段萧生并不抱太大希望，齐国普通士兵服兵役一般也就十年不到。如果有军功的，会适当的缩减或延长，可这毕竟是少数。

“其余的伍长等人，都在两年内因病退役，或是遭遇不测……”

“呵，那士兵呢？不可能士兵也都死了吧？”

“这些士兵全都已经退役，并且发回原籍。具体情况，兵部没有权限查阅。”

那就是说，那少说好几百号的将领加士兵，现在是一个都找不到了。还真是有意思！

“当时调令是谁发的，这些将领的轮换又是谁制定的？”段萧生换了个思路。

“回段大人，这几份卷宗内并没有记述，期间有暗语提示，是涉及到机密，被封存了起来。可是，我等二人翻遍了所有机密卷宗，也没有找到所谓的调令文件！”

段萧生有些想笑，这根本就不用查，明显是兵部内有人牵扯进了这件事里。这也说明了，为什么面前的这两人会偷偷摸摸过来。很有可能涉及到的就是面前两人的顶头上司啊！

“此事还有别人知晓么？”

“没有，我二人查到这些东西后，就直接来找您了。”两位主簿当即摇头。

“那好，你们把其他人叫过来，待会儿你们都别说话。”

不一会儿，武尚书亲自带领的兵部众人和冉向杰麾下的禁卫军都聚集到了院落中间，等着听段萧生要说什么事情。

“段大人，您是有什么发现么？”

武尚书也亲自下场去查阅这些卷宗，突出的就是一个以身作则。武尚书本身其实也是文臣出身，只不过家中都是武道世家而已。此番查阅卷宗，他也恍惚间看出了一些问题，只是还没能理出一条清晰的脉络来。

“武大人，您请稍安勿躁。”段萧生当先安抚了一下众人情绪，“在我说出接下来的事情之前，我想请问您一件事，您是何时加入兵部，又是何时接任的兵部尚书之位。”

武尚书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答了上来。

“段大人，本官原本是津洲津缶郡郡守，后来元历十二年升迁为兵部侍郎，又在五年后，也就是元历十七年升任兵部尚书之位。至今年年关，当有三年光景了。”

尽管武家在京中属于底子很厚的大世家，武尚书这升官之途也顺畅的有些吓人了。

“多谢武大人了，请恕在下冒犯，因为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可能有些骇人听闻了！”

刚才跟段萧生上报的两位主簿脸色有些发白，他们已经猜到了段萧生要讲什么了。同时，他们的拳头也死死地握了起来，这种能写进史书的事情，可没那么容易遇到！

段萧生将重棱郡的事情，当做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发现，讲给了众人听。

众人越听，脸上惊骇之色越浓。而冉向杰和武尚书脸上，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我们齐国六部之中，应该是盘踞着一条巨大的吸血虫。它吸食着齐国黎民百姓的血肉，成长到了能只手遮天的地步。”

段萧生顿了一顿，让众人尽可能的理解刚才的事情。

“也就是说，齐国朝政从上到下，都已经烂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