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历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四。

距离武威侯定罪，还有六天。

段萧生一行人一大早就直奔兵部而来，他一来就直接让把昨日众人发现的异常给他拿过来。

然后，他掏出了之前在户部做记录的小本子，一条条的对应上去。不出所料，六成以上的异常之处都能与户部集体销户案件对应上。剩下的四成，应当是他还没来得及翻阅的卷宗。

紧接着，段萧生又把本子上记录的有“敷衍”迹象的销户案件全都罗列出来，让众人一起寻找这对应的地方。

因为有了明确的日期以及方位，这样针对性的寻找比起昨日是快了百倍不止。仅仅一个上午，所有的案件就全都被找了出来，并且一一摆放到了段萧生面前。

接下来，段萧生让众人去用午膳休息一会儿，他则是一个人躲进了房间里，不知道是要干什么。

午时大半，吃过饭之后的齐欣婷有点不放心。她打包了几个菜，去到了段萧生所在的房间。

“萧生，我给你带了饭过来，你现在要吃吗？”

齐欣婷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门，却见段萧生一个人趴在地上，比对着刚才从兵部拿到的地图勾画着什么。

“萧生？”

“欣婷，你先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再吃。”

“哦。”齐欣婷把饭盒放到了桌子上，“你在干什么啊？”

此时地图上被勾画满了了青色和红色的圆圈，看起来有些乱糟糟的。

“我有一个想法，现在来确认一下。”段萧生翻阅着最后几分卷宗，然后又画下了几个圆圈。

“猜想？”

这时候，段萧生随手引燃了一张隔音符。让齐欣婷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这是他们仅剩的两张高品质隔音符之一了。

“欣婷，还记得昨天我们回来的时候，你说的那句话吗？”

“昨天？我说了那么多话，你是指的哪一句啊？”

“就是那句‘谢家村没有郡兵调动’！”

“我好像是这么说过，怎么了？”

“其实之前我就在想，乌神宗这些挑选的村落是随机挑选的，还是说有什么特殊的原则。”

“难道不是哪个村子偏僻就选哪儿吗？”

“不对，一大半的村落确实都很偏僻，能够很容易的动手脚。但还有不少的村子，其实离镇北军的距离并不远，被发现概率很大。为此，他们还不得不等到武威侯出征的时候才动的手。”

“那是未雨绸缪，为了诬陷武威侯么？”

“不合理，收益和风险不成正比。”

“那你的意思是？”

“我起初是想，如果这些出事的村子是按照一定的规律挑选的，为了某个目的根本绕不开呢！”

“法阵！”齐欣婷一下子就理解了段萧生的意思。

“没错，如果这些被屠的村落其实都是某个法阵的组成部分的话，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这么大的手笔！他们得杀多少人……”说道这里齐欣婷也反应过来了。不是要杀多少人，而是他们在二十年间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了！

“可是我晚上照着之前在吏部记下来地图大致描摹了一下出事的地点，但是却根本找不到任何规律。直到你昨天说的话，我才想起来，有些案子似乎并没有郡兵调动的痕迹。”

说着，段萧生指了指地上的地图。

“如果把这些案子视作干扰项，剔除之后，那么一下子就清晰了。”

齐欣婷看着地图上的标记。青色的圆圈不多，应该都是所谓的“干扰项”，而剩下的红色圆圈，则是布满了整块地图，根本看不出来到底有什么规律。

“萧生，这也看不出来啊！”

“你不要光看这里，你把这儿视作法阵的一部分来试试。”

“一部分？”齐欣婷脑中努力想要描绘个什么东西出来，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段萧生又拿起红色的毛笔，沿着现有的圆圈，大致描绘出了一个图案来。为了让齐欣婷能看懂，还给补充了不少的细节。

“这是……”画到一半，齐欣婷也看出来了，“这是龙？”

这地图上一个个代表着数百条生命的圆圈，竟然拼凑出了一个硕大的凶兽头颅来，凶兽的嘴里还有两颗尖牙，似乎要择人而噬！

“虽然这上面有象征牙齿的部分，不过却没有‘鹿角’和‘长须’的形象，所以应当是蛇。”

“可是这是什么东西啊？为什么一个法阵上会有一个图腾啊！”

齐欣婷表示理解不了，图腾不应该很小很小的一个吗？这么大的图腾是用来干什么的？

“难道说，这也只是某个法阵的一部分？那这个法阵得多大？”

“欣婷，别想多了。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法阵的，你再仔细看看，这到底是什么？”

这时候段萧生也终于完成了绘制，在蛇头的前方竟然还有几条弧形的线条，似乎是什么生物的尾巴。

“这是什么东西啊？为什么蛇头前面还有东西？”

“欣婷，下山前师娘讲的最后一课，你是不是没听啊？”

“那天娘讲的西域的象征类法阵，我寻思也碰不到，就睡着了。”

“我猜也是，如果你当时认真听了的话，就应当知道，这是西域那边比较常见的衔尾蛇法阵。”

“我记得西域那边的法阵分类好复杂，这种象征图腾类的法阵可以放这么大么？”

“师娘没提过，不过从现在来看，应该是可以的。”

“这个法阵是什么作用啊！”

“衔尾蛇是一条吞食了自己尾巴的蛇，象征着无限、不死和永生！”

“永生？”

“应该最多就是提升自愈能力和延年益寿之类的，永生的手段肯定是做不到的。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布置这个法阵的人，应该是想的以此辅助修炼之类的。”

“用成千上万的人辅助修行？这人的道心不会反噬么？”

“这就不知道了，或许他早就已经疯了吧！这个先不提，我记得师娘说过，衔尾蛇法阵一般是构造成一个或者两个圆。那么，看到这里，你想到了什么？”

“圆？”齐欣婷看着地图上这个硕大的蛇头和一小截蛇尾，然后一个恐怖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萧，萧生，你是说……”齐欣婷的声音都颤抖了。

段萧生也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他起身又翻出了数张地图，依次拼接了上去。然后以这个蛇头和蛇尾为依据，画了一个笼罩整个齐国的大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的敌人在塞北所犯下的罪行，只是冰山一角！”

齐欣婷注意到，依据这个圆，安宏村在里面，周家冲也在里面，只有谢家村不在。因为这里距离寻仙派太近了，这个法阵将寻仙派方圆三百里都给避开了。

“不行，我得赶紧跟娘说这件事！”

说着齐欣婷就拿出了师娘单独给的求救符，作势就要催动。现在的事情明显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畴，要是继续查下去，说不定都得栽进去。

“欣婷，等会儿！”段萧生过来拦住了齐欣婷，“如果你现在把师娘叫过来，你有想到是什么后果吗？”

“后果？当然就是娘和门中的长老联合调查，然后把幕后真凶给揪出来啊！”

段萧生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的，说到底，这一切都只是我们两人的猜想罢了。没有任何证据在！”

“可是这个覆盖整个齐国国土的衔尾蛇法阵还不够吗？”

“不够，这只是疑似，我们还没有去现场查探！”

“那我们现在就去查！”

“那武威侯就没命了。”

齐欣婷一下子僵住了。是啊，他们此行最大的目的就是帮武威侯脱困。如果他们真的立马远赴塞北，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可是时间来不及了，算上今天，武威侯也就只有六天时间了。

“那，我们……”齐欣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欣婷，别着急，听我的。我还有个想法，我们先假装没有发现这些东西，然后找另外的办法，证明武威侯是清白的。或者说，把时间拖下去，拖到能去塞北找证据的时候。只要我们找到了证据，那么一切的问题就都能解决了。”

“可是，这样是不是太危险了？”

“风险肯定是有的，至少在接下来几天里，我们不能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了。而且，一定不能让别人看出来，我们已经发现了这个衔尾蛇国土大阵。”

“这能做到吗？”

毕竟齐欣婷还没经历过这些东西，不像段萧生从小就一个人挣扎着求活，并且还在执法堂接了不少脏活累活。段萧生这方面的实战经验以及心理素质都是相当充实的。

“所以，欣婷你接下来几天尽可能的不要参与到案子里来。”

“不参与？那我干什么？”

“你就正常的跟着我就行，主要精力放在查探周围有没有人恶意接近我们，我们得保持足够的隐秘性。”

“嗯，交给我吧。不会有人能打扰到你的！”

这时候隔音符刚好烧完，段萧生也结束了这个话题。

其实，段萧生并没有说出他真正的理由。刚才他查出了问题的那一刻，棋子又传来了一股悸动，引导他做出了继续查探的抉择。

此时，段萧生又开始有了一些犹豫，不知道自己刚才做的是对是错。

三号：【嘿嘿，欺骗齐欣婷的滋味不好受吧！而且，还把你们两个人都置于危险的境地……】

一号、二号：【闭嘴！】

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