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周家冲的时候，段萧生就发觉村子里本来就两三百人，怎么会有那么多房子呢！

他们当时以为，是钱元珪为了布置阵法，将搬到外面的村民用装鬼的方式给“吓”回去了。现在想起来，这其实并不合理，就算有人打算住远一点，钱元珪也能再他们动工之时就把人给吓回去。不可能等到房子建好了再撵人！

左映瑶认为这个猜测应该没错，现在就是要找到线索。钱府没了，但是对应的周家冲会不会有呢？

她连夜赶往了周家冲，直接冲到了祠堂和村长屋中。这里的东西基本都快被翻烂了，左映瑶却是发现了一件之前被忽略的东西，那是另一本跟钱元珪账本极端相似的账本。

那里面也写着：六月十二，进三，出十五，存七，亡二。

没错了，这件关键性证据的发现，那么就可以确认周家冲确实是在为钱元珪拐卖儿童。再综合庞淼带回来的线索，最后更正一次，他们是在为乌神宗拐卖儿童！

左映瑶不知道这对武威侯的案子有没有帮助，只是本能的觉得应该会有所联系。所有跟乌神宗有关的东西，都不能忽视。

然后，她又按照计划，将周家冲内的法阵都给画了下来。因为已经经过了两个月，所以这里的法阵其实大部分都被挖掘了出来，最困难的地方在于，法阵太大之后看不清全貌，誊抄在纸上时很容易画错。

左映瑶强忍着伤痛，花费了一天半的时间，将法阵给完整拓印了下来。然后在征得项平的同意后，敲了一小块法阵的碎片下来。

后来返回京城的途中，庞淼仔细鉴定后大致能够确认，这法阵所用的青石并不是凡物。

乍一看，这青石整体除了质地较为均匀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但要是仔细甄别，就能看出青石内有不少细如针尖的黑点，这些黑点能对灵气传导起到辅助的作用。所以，这青石应当是市面上并不常见的“星青石”。

此物大多被军方和朝廷垄断，能流入市场的百不存一。并且其产地也就只有两处：一处在京城北郊，由皇室管理；而另一处，在塞北，归镇北军管辖。

……

短暂的沉默之后，段萧生开口了。

“所以这条线索应该是又断了。”

“是的，”左映瑶低下了头，“这都是我的错。”

“映瑶，这并不怪你。是凶手准备得太过充分，即便留下了这么多线索，但目前为止每一条线索其实都是死路。”

左映瑶有些吃惊的看着段萧生，她并不知晓这几日京城发生的事情，所以很难理解为什么之前那么意气风发的段萧生，此时竟是如此的颓靡。

“那么你们之后就回来了么？”齐欣婷问道。

“并没有。到了苏州之后我就询问过，返回京城的飞舟直到前日才有，所以我原定计划是赶那一艘飞舟。即便是会晚上两天，也好过回不来。”

“诶？那你们怎么今天就到了。”齐欣婷问道

“是因为白都护，”庞淼接过话来，“我们在查抄乌神宗据点的时候，除了找到瘟疫、拐卖儿童等恶性事件外。白大人似乎还找到了一些信件，里面涉及到很多京中官员。

“所以，白都护直接征用了一艘飞舟，超负荷运作灵气炉，将四天的行程缩短到了两天。”

齐欣婷恍然大悟，这是抢时间回来准备抓人的。

段萧生多想了一层，估计抓人没那么好抓。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系，最多就是跟成德帝报告后，逐步清理这些害虫吧！

“不过白都护回来之前，我还查到了一些别的线索。”左映瑶说道。

“什么线索？”

“当时我在想，如果说周家冲都参与了拐卖的事件。那么为什么他们看起来还是那么穷呢？而且，每家每户的搜查之后，没有一户人家有藏起来的钱财，甚至连值钱一点的物件都没有。”

“会不会是钱元珪将中间的钱财给截下来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翻开来村长家里的账本，里面详细记载了所有的钱财去处。结果，真的令我感到触目惊心。”左映瑶摇了摇头。

“周家冲每月都有一笔不小的收入，结合之前那本拐卖孩童的账本，估摸着算一下，每个孩子能卖到五到十两银子。”

“啊——”听到这里，齐欣婷掩嘴惊呼。她很难想象，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就只卖十两银子。昨天他们一顿饭都差不多是这个价钱了！

左映瑶苦笑道：“这还是这几年大齐律法改了之后的价格，之前还要更便宜。但是按理来说，每月有个一二百两银子，一年就是将近两千两。对于一个人口不过三百人的村子来说，可以算得上衣食无忧了。但实际上，每年他们都剩不下一个铜板。”

“这是为什么？”

“他们住在周家冲，不属于官府规定的固定居住区。所以得交上巨额的土地租借费；每年田里收成的一半都要作为田地租借费上交；向外贩卖粮食、肉食，得交异地贸易税；从外面买东西，进出城时得交大笔的过路费。除此之外还有人头税、异地居住税、月税、年税等等数十个税目。全算下来，他们即便加上拐卖儿童的收入，也是不够的。”

“钱元珪做的这么狠？”

“起初我也以为，是钱元珪捣的鬼。可后来回到春谓镇之后一查，却发现这些东西并不是钱元珪刻意为之！”

“什么意思？”段萧生也愣住了。

“段大人，我家里都是官府之人，我也是进的镇神府。我所有的税收基本都是免除了的，所以并不是很清楚当今的税收政策。借助这次机会，我让春谓镇的主簿给我好好上了一课。

“自成德二十年开始，我齐国经历了大大小小二十余次律法修订。每一次，都对原有的朝堂权贵多出来一些限制，明面上如今的几位高官的权力已经大不如前了。但每一次修订，都会莫名其妙的多出好几条税收款项，这些税项大多只针对某一特殊事项。就比如周家冲这种，不在原籍居住，但也接受原籍管辖的情况。因为针对的人很少，所以不会引起什么反弹。

“可是这么几百条税项下，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得沾上几条。如此下来，几乎没有一个农夫能付得起当年的税款。那真的是干了一年活，结果还倒欠朝廷一大笔钱。

“周家冲一个小地方，种的庄稼也就刚好够自己吃，哪里来钱交税款。除了走歪门邪道，根本没有其他办法。”

左映瑶的话音落下，屋内众人都沉默了。严格意义上来讲，众人都是第一次了解到平民百姓的现状。

左映瑶和庞淼家中都是官宦，即便官职不高，也不会涉及到这种细节到具体税务的事情。

齐欣婷不用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下山呢。

段萧生父亲段聪是黑道洗白的富商，自然有其手段混得开；之后他在山林住的时候，没人管；到仑者山下隐居的时候，为了隐藏身份都是花了大价钱打点官府的，那钱可比税收高多了。

他们有时候自认为不怎么样的生活，其实在绝大多数百姓看来，都已经是不敢想象的了。

“映瑶，今年饥荒严重吗？”

“很严重，”左映瑶脸色很难看，“因为苏湘两洲各地的瘟疫爆发，今年的秋收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有不少的庄稼都因为无人收割烂在了田地里。

“可以预测，他们中有不少人应该都付不起今年的税款，得卖房抵税了。不过，还有一部分人也等不到这时候了，瘟疫已经夺走了太多人的性命了！”

“该死的乌神宗！”齐欣婷恶狠狠的说道。

没错，因为乌神宗闹出来的瘟疫，今年估计得有好几十万的平民死于非命。再算上他们历年来明里暗里血屠的村落，整个齐国每一寸土地都已经被冰凉的血液浸透了……

……

此时此刻，国师府炼丹房内。

一位裹得严严实实的老者缓步走了进来，一直专心炼丹的国师没法转身，但还是恭敬的喊了一声：“陛下。”

“不必多礼。”

成德帝将头上的帽子摘下，慢慢的靠近了巨大的炼丹炉，但是又不敢靠的太近。他举起右手，想要触摸炼丹炉，不过终究还是放了下来。

“国师。”

“臣在。”

“还有五天，这炉丹能炼制好吗？”

“虽然时间有点紧，但问题不大。”

“朕不要意外，朕需要一个准确的答复。”

“没问题，陛下。五日后，您一定能拿到炼制好的丹药。”

成德帝满意得点了点头，然后看着炼丹炉出了神。这是他进行的最大一次豪赌，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丹炉里了。

为了这炉丹药，他已经付出了太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