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这突来之语惊了下，脑中白了刹那，却忽又反应过来，才又打量了打量眼前小童，见他只是说话，却并未抬头瞧我，忽然竟有种做贼本以为被发现，实事发现并未被发现而侥幸的感觉，当真歇斯底里，有些好奇并着诧异道：“你知道我要来？”

“不知道。”小童淡然若水的回答。

“那你是在打招呼了？”我道。

“不是。”他道。

“那你是？”我又道。

“卷上所写。”

这小童似乎惜话如金，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为人冷冷冰冰，似乎不近人间烟火。

我没理解他所说的，又道：“卷上所写，那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是你刚才的话并非是对我说，而是念这卷上所写？”

这时小童又道：“正是。”

我道：“刚才还说不是跟我说话，现在这正是可算是跟我说话了吧。”

“当然。”那小童道。

我被他整的有些糊涂，不知道这个小童是不是有意捉弄我，于是我也将计就计，道：“我不信。”

“那我念给你听听。”小童道。

他说完这句，我正想着不知他要念什么东西，可能是眼前这竹卷，便听小童念到：“有玄机自门外而来，听道不信，卷中已有书写，专为有缘人讲听。”

见他不再继续，我有些疑惑道：“你的意思是这竹卷知道我要来？你所说的话都是这竹卷上写好的，你是个录音带成精，只管把上面的东西读出来？”

岂止这时小童不再像机器人一般端坐姿态，竟站了起来，目光与我相对，颇为透彻，但那种透彻并非孩童的纯真之感，而似一种睿智的沧桑之感。这时小童的脸上扬起微微笑容，上下打量了打量我，点了点头道：“你便是那门外的玄机。”

眼见他不再看卷，我道：“这句话不会还是卷里所写吧？”

那小童道：“也是卷中所写，亦是我自己的话。”

他见我眉间微皱，忽然笑着走出门，道：“冥冥中自有安排，天意让你来到我的门前，听我授意，这便是道。”

我也跟了出去，道：“我有些不明白，你说的道，那是什么？”

小童伸了个懒腰，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看样子颇为享受，道：“你相信这世上有不死之事吗？”

“相信啊”，我说，“永垂不朽或遗臭万年，那不就是人心中的不死之世嘛。”

“非也。”小童道，“你所谓之不死之世，乃世界之世，我所说者乃事情之事，事果之事。”

“不死之事？”我寻思道，“莫非你说的是事情的循环发生，在不断的循环中得以永存，正如那些古人典故一般，谓之不死之事？”我哲学的本能，让我并没有多想什么。

“嗯，你果然有些悟性，看来是我要等的人。”小童道。

“你要等的人？”

“不错，自你太师父传我掌教之位，我便在此等你四十年了。”

“我太师父？他是谁？还有你为什么要等我？”我道。

“你太师父，是咱们徐三教第二十三代掌门，我是第二十四代掌门，至于为什么等你，当然是因为你是第二十五代掌门。”小童道。

“开玩笑的吧，看你年纪可不比铁叔大，就外面那个师叔都比你要老得多，你会是掌门？”我道。

“不是掌门，他们为什么要把你送到我面前？”小童道，“我教乃天下地脉之祖，专修大地五灵之术，早已是不死之身，区区还童之术有何异哉？”说着，小童黑色的素服身周便有白光氤氲，将身体包裹在里面，在白光中慢慢变老，最终变得头发花白，脸庞浮肿，眼袋深重，宛然有五十多岁年纪，连说话声音都变得成熟了很多。

眼前之人道：“我五十五岁上修成地衍术之大成，凭借回春之法，重返青春，这幅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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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四十年不曾用过了，按照凡间的说法，我今年九十五岁了。”

我揉了揉双眼，方知不是梦，不禁感慨这玄奥世界中竟还有这等高超的法术，道：“地衍术，那是什么？”

眼前之人道：“玄界诸灵，各有传承，万法万象，立地为生，本教觅五气灵根重塑五行，创成一脉法度，按五行术列，成就金木水火土五衍术法，归结一身，便是地脉衍灵之术，乃借助地脉之灵，衍化五灵为用之理，简称地衍术。我道号‘本安’，是徐三教第二十四代掌教。”

“可真厉害”，我道，“照你的意思，我来这就是要来接你的位置？”

“不错”，本安道。

“我不想干”，我有些愤怒道，“为什么偏偏这一切要跟我有关呢？容我选择了吗？你们这叫剥夺人权！”我早已受够了这几天的遭遇，仿佛无形中有一只大手在操控着我的人生，虽然在村中爷爷已经告诉我已然死去的“实事”，但面对如今还能吃饭还能睡觉，还能坐车，还能与家人邻里对话的我，我始终难以接受，感觉身边像是有个巨大的阴谋在算计我，尽管我也找不到有什么破绽，但让一个人突然接受一个无比陌生的世界，这实在有些难。

我愿意当一个自由的无拘无束的人，不愿背上那些所谓命运的枷锁，我讨厌这样！这几天一直隐藏在我内心的压抑，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我不愿意被人玩弄于手掌！”说着我便薅起本安的领口，真的像拎起一个小孩一样将他拎起，并把那些神奇的东西统统忘在了脑后，恶狠狠如审大仇敌寇一般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你们要联合起来捉弄我？来操控我的人生？这一切幕后的主使是不是你，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是不是要编造这一切阴谋利用我帮你达到那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你说！”

本安似乎对我有这样的举动毫不感到意外，他的神态是那样的淡然，仿佛在他眼中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连眼光都不曾稍有闪烁，他的身体轻得很，以至于我像是摘了一团棉花在手一般。他伸手将我抓着他领口的手轻轻一拨，我的手立即便不受我控制一般酥软了下来，将他放开，但奇怪的是我感觉不到丝毫的外力，明明看见他的手碰到了我的手腕，但仿佛他的手是用空气做成的一般，竟没有一丝触感，整个过程就像我自己想放开的那样，但我清楚的知道这不是我的意愿。

“这……这怎么可能！？”我心中无比惊讶，一丝冷气氤在后颈，感到头皮发麻。

这时本安说道：“万物生来便是有其归宿的，正如生命有限一般，你见过有人曾躲过死亡吗？”

我脑中忽然有些空白，不知是他所说的话让我沉思，还是仍陷在刚才本安这一超凡举动的惊悸之中。

本安继续道：“万物生来便是要死，即便是最有灵气的人类也是如此，医学，战争，科学，食物，信仰，都是延长生命最为传统的本能，你心中的自由同样也是。”

“他也能读懂我心中所想？”

“任何一个玄修到一定境界的灵体都能读懂，因为在这里只有信仰，信仰便是这世界的生。”

“信仰？”

“不错，只有信仰能超脱生死，超脱一切凡物俗世，才能得到真正的大自由生。你如果还记得塑造你如今品质的那些人类历史上的前辈先贤，那么你应该知道什么叫永垂不朽。”

“我当然知道，他们都可以为了自己喜欢的事情而奋斗，而不是被人操控！”我道。

“被人操控？被谁？被我吗？”本安道。

“我也不知道被谁，但我觉得自从我回家以来，我的人生仿佛就被人安排好了一般，我很讨厌这一点。”

本安满怀深意地望着遥远处的云海，他的目光中闪烁着智者的光芒，道：“你学习拿筷子穿衣服的时候，是否厌恶过这些麻烦的东西；你上学感到枯燥的时候又是否曾怨恨过送自己去读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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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呢？”

“这些……我倒未曾细想过。”

本安道：“那是因为当时的你还不知道信仰为何？所以想不到这些事物背后的本质，长大后习以为常，自然便当成了一种本能。”

“本质？那是什么？”我道。

“还是生死。”本安道，“若没有筷子衣服，你或许不像个正常的中国人，若没有读书，你现在或许只是个日复一日耕地的粗农。这些都是被别人安排的，并非出自你小时候的意愿，为什么你不去反驳他们呢？”

“这……”一时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安继续道：“因为这些东西让你受益，你在这些东西上感受到了生得美好，人生来便是为了如何更美好而活，所以当你感受到美好的时候，你便不再排斥他们。”

“好像也有些道理。”我心中暗道。

“那么既然那些操控你都能自然接受，为什么要反对现在无名的遭遇呢？”本安道。

“这……”我有些迷惘。

没等我回答，本安便已道出了答案，他说：“是因为信仰，你学到了知识，有了自己超脱物质世界以外的主见，形成了独有的思维，所以，当遭遇与自己的思维背离的时候，你产生了厌恶。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份遭遇可能是犹如学习使用筷子、穿衣服一般的一种通往人生更深层次的过程，只因你现在的无知，感受不到他的伟大。”

“这……”我向来不从于王霸规矩，只屈服于认知的真理，他的话让我的思维有些动容。

“因而，你所认为的自由或许并不算是真正的自由，也许那只是一股偏执的狂念，是在这浩瀚信仰海洋中的一叶无知的扁舟。”

这句话说得我有些脸红。本安继续道：“若你真的想要自由，你就应该像这一望无际的云海一般，能够容纳一切的东西，只有广博的心胸，才能不断在不同的认知中汲取营养升华自身，不断趋向真正自由的捷径，到那时，所谓的自由一词，只怕又已不复存在。现在，你懂了吗？”

“似懂非懂。”本安的话让我的心境忽然从刚才的波澜中平静了下来，“这是你的道？”

本安脸上的微笑从未减弱，他回过头来看了看我，极为平淡地说了一句：“不要浪费了你的悟性。”说完又转身望向了那一望无际的云海，仿佛这片浩瀚的云海中有着无尽的享受。我看了看他所望的方向，正是南方，我来时的方向。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用心看着眼前的云海，但除了感觉到一片祥光浩荡，云海波连，以及那份身心豁达的舒畅外，似乎不再有什么特别能激起我心灵震动的感觉，但奇怪的是，偏偏这种舒畅的感觉让我有些痴迷，也良久未曾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也不知是多久，本安才再次说话，他依旧望着眼前的南方，道：“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好的见面礼，那卷《舍感》就送给你吧，此处极南之地还有你的一位前辈，他还有些东西教你，去吧。”说罢，本安像朝露一般慢慢消失在了眼前。

这时的我仿佛心中迷窦被点醒一般，没有再问为什么要去，而是真就按照本安所说，取了舍中那卷《舍感》，乘风循着往南方去的灵脉一路摸索过去了，正如本安所讲，一个人要想从真正得通往自由，必须有一份博大的心胸去容纳那些不同于己身现在信仰的东西，这样才能不断吸取别的信仰中的精华，不断地净化自身，活得更好。所谓心在囹圄身在外，大概就是之前的我吧。与其说有命运操控人生，倒不如活得潇洒，随遇而安。不见天外天，怎知井中井，大概就是我此刻的诠释吧。

一时间我只觉心中无比平静，刚才的一切似觉发生，又觉从未发生犹如做梦一般，但那种扑朔迷离的悟道之感，让我觉得开心，兴奋。因此，乘风的速度变得更加快，仿佛在那极南之地，还有一位这样的智者，能够点醒我在人生中的困惑，所以我要马不停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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